《遗世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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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自个儿在柜台前拿出一壶老庐州黄酒,一小碟花生米,自斟自饮,搓一颗花生米,倒一杯酒,半眯着眼哼着曲儿。
小二卖力地擦着桌椅,偶尔偷偷地瞥两眼优哉游哉的掌柜的,噘着嘴嘟囔两句。掌柜的待他们不薄,管吃管住年底还有一封厚厚的红包,只是平时楼子没人还要整日抹洗桌椅,给鬼看啊?
这时,门口走进两个男子可把他的眼珠子给看掉了。
左手边那个白衣男子端的是贵气十足,梳一个仿淮阴士子的高髻,顾盼飞扬,风姿俊朗,身上那身绸缎子更是平生仅见;右手边那位男子用麻巾纶发,一身红袍,显得落拓不羁,宛如谪仙人般。
小二直愣愣地看着两人,虽说他们楼子里地处京都,但平日里往来的尽是些升斗小民,偶尔有些当差的,那气势模样比眼前可差了十万八千里。
饮酒正酣的掌柜的瞅见,心底暗骂这群没见过世面的蠢笨玩意儿,放下酒杯搓了搓手快步走上前去笑道:“今儿个开门可就迎来两位贵客,小店蓬荜生辉啊,二位快楼上雅间请。”说完使了个眼色,小二如蒙大赦,跑上楼去。
白衣公子四顾酒楼,轻摇折扇,带起一阵幽幽檀香,正扇面描一幅滚龙戏珠,反面则是工笔小楷写就的小诗,开口笑道:“自古勤俭出富贵,偌大个京城掌柜的你可是第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莫不是深谙此道?就凭您这份儿劲,不想发财也难啊。”
“蒙公子夸奖,小的大半辈子的心血都扔在这楼子里,家里还得养活老小呢,不勤快点儿,在这天子脚下活着可不容易。”掌柜的弯腰笑道。
白衣公子啪地一合扇,问道:“敢问掌柜的可有好酒?”
掌柜的一愣,这个问题可不大好回答。眼前的公子哥明摆着是出身于世家大族,见过阔世面的主儿,在自个儿酒楼里还真没有能在这位爷面前称得上好酒的。可要是说没有,那可就是放过了一个大金主,生生的肉疼啊。
踌躇再三,掌柜的只得讪讪开口:“小的惭愧,咱这楼子里约莫着还真没有公子能看上眼的好酒,只有一些寻常酒种。诸如北地的青花烧,江南大窖的桃花酿,再有就是东越那边的桂子当归酒,紧俏的很。”
“今儿个科举放榜,桂子当归,正合折桂而还之意,其他的掌柜的尽管挑贵的来。”白衣公子放下一张银票,领着另一位红衣公子转身上楼。
“得嘞,公子您瞧好。”掌柜的偷偷瞥了一眼银票面额,喜笑颜开地安排去了。
二人正是亲王李崇光与荒原而来的慕惊年,再过三日慕惊年就应深居大内不可随意出入,对于这种变相地软禁慕惊年心中早有准备,能被大隋皇帝明面上的接纳,已让他感到万分惊喜。王爷殿下存了私心,这三天内将其带在身边,一来是为他讲些大隋风土人情与皇宫禁忌,而来也是向某些人释放出信号,要想动慕惊年首先得考虑王爷殿下的态度,大隋唯一与皇帝同母同父的亲王分量无疑极重,尽管这位王爷着实有些放浪,可毕竟与皇帝陛下的血缘摆在那不是?
二层雅间布局颇为奇巧,廊檐勾折,相邻桌间用素色屏风隔开,屏风上勾勒山水,取自本朝尊崇王融的泼墨大写意,重在神意不拘一格,让人非但不感觉逼仄反而如置于山林,显然掌柜的是下了功夫的。
李崇光挑了个临街的窗口坐下,打开窗后这些日子里久违的阳光泼洒而入,对桌的慕惊年此刻红袍宛如镶金,飘飘乎几如仙人,看得楼下街上的少女妇人瞧瞧脸红了几分,好一位风流公子。
“木头你这皮囊哪里像是荒原而来的蛮子,我要是街上的小娘子免不得对你芳心暗许咯。”李崇光望向街头,笑眯眯地说道。
慕惊年初入中土,性情难免拘谨,不过对于眼前这位浪荡亲王着实谈不上敬畏,送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这一身大红袍还是李崇光蛊惑着他穿上的,可实在是过于扎眼,走在路上总有些惊奇眼光投来,让他很是有些局促。
“嘿嘿,再过三日你可就要入宫侍奉公主了,宫中大小禁忌我与你已说过,你相机行事便可。不过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多亲近那位大内臣宦之首,曹波平。”
慕惊年一脸疑惑。
“此人跟随先皇以来,一直坐镇皇宫大内,一身玄功更是通天彻地,本王与皇兄幼年时经历过无数战国遗民的袭杀,那些有本事穿过无数明哨暗哨的江湖草莽无一不被他挫骨扬灰。他无子无孙性情阴翳得很,不过对于我那侄女倒是亲近得很,如今你近水楼台,多与他亲近,对于你在大隋有利无害。”李崇光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慕惊年不是蠢人,如今他在大隋已经成为文武与皇帝博弈的中心,想杀他的人不在少数,把他软禁在皇宫其实也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念及至此,慕惊年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过说起我那侄女,你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别人不知道,我与皇兄可深受其害,自幼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真要惹恼了她可就是变着法儿地整治你,还让你有苦说不出,最可怖的是陶洞桥那老狐狸护着她跟亲孙女似的,让皇兄也无可奈何。不过几年前皇宫一场刺杀后,我这侄女便愈发内向,除了几位至亲就没给过谁好脸,这一些秘闻你记在心上,免得到时候没被军方的人宰了,却被我这侄女弄得生不如死。”
慕惊年回想起当日金銮殿上那位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绝美女子,当时殿上的争吵决定着他的生死,可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位女子清冷刺骨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剖开瞧个干净。
李崇光轻摇折扇,眼神在街上游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客官菜来咯。”店小二手脚麻利地上菜,放下酒壶时偷偷瞥了一眼正在发呆的慕惊年,心中不免暗叹自己要是生的有这位公子一半好看,家里提亲的媒人早把门槛都给踏平了去。
李崇光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分量不小的碎银随手丢去,店小二慌忙接住,感觉到银子的分量弯腰笑道:“谢公子爷赏。”
李崇光挥挥手,小二识趣地转身下楼,在拐角处咬了一口碎银子,乐呵地合不拢嘴。
桌子上两荤两素,一条清蒸乌鱼,一盘醉蟹,俱是下酒的好菜。入秋后大运河中的黄蟹黑蟹俱已肥美异常,尤其是那菊皇蟹以背后花纹繁乱犹如深秋金菊而闻名,体型硕大,膏脂四溢,令人闻之食指大动。江南士子犹爱菊皇蟹,家中如没一套上得了台面的蟹八件,都没脸皮邀人回府做客清谈高论。
慕惊年从未踏足中土,更从未见过这八足带壳的东西,有一两只蟹尚未完全醉死,腹足仍在轻微抽搐,看得慕惊年眼皮直跳,这玩意也能吃?
李崇光见慕惊年如此窘态忍俊不禁,捧腹大笑道:“木头啊木头,我就喜欢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慕惊年大窘,随即一拍筷子,怒目而视。
李崇光赶紧闭嘴,拿起一只蟹来,拆壳去足,教慕惊年如何拆蟹而不至于蟹黄蟹肉破损。
“先去蟹钳蟹腿,再者去脐上白壳,拆壳取黄,佐以姜丝驱寒…”
慕惊年犹豫再三,见李崇光一脸陶醉模样,终是忍不住拿起一只蟹开始照壶画瓢地拆开,佐以姜丝酱料,轻轻咬了一口。
然后一碟子八只蟹,慕惊年已风卷残云的速度消灭了六只,看得亲王殿下目瞪口呆,亲娘嘞。
楼外街道上的小贩不经意间瞧见,腹诽道:这是哪个府上的公子哥,怎地与饿死鬼投胎一般。
慕惊年舔了舔手指,在荒原上就他娘的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玩意儿,在他拿起第八只时,终于发现了亲王殿下异样的眼神,讪讪的放下。
王爷殿下笑着摇摇头,拿起瓷酒壶斟满两杯酒,桂子当归酒初入口是苦,再回味时满嘴回香,正合苦尽甘来之意。如今大隋世道好,年轻人只要肯舍得那膀子力气或耕田或读书或参军,总能养活一家子的。眼前这个少年却在此时担起了一族存亡之重远赴他乡,生死存亡付之他手,前程更是渺茫至极。苦是极苦,可何时能苦尽甘来?
……。。
皇城的另一边此时人声鼎沸,大大小小的马车行人将凤阁榜围得水泄不同。科举可谓国之重政,科举得中举人者在近十来年文风蔚然的国情之下地位水涨船高,万千野鲤尽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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