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音变》第59章


莲生一颗心呯呯剧跳,已然要跃出胸膛。李重耳左手揽着她,右手使剑,全靠腿上力道夹紧马鞍,对招极是不便,时辰一长,必落下风!女身娇弱,不能携手对敌也就罢了,怎可以白当一个累赘?
当下奋力张开手臂,咬牙在身周摸索,终于抓到一物松松软软,是碧玉骢鞍下的鞍鞯。娇弱的小手,立时拼命抓紧,牢牢攀住,让李重耳的手臂松得一松。
头顶利器翻飞,招招致命,杀气愈来愈烈,令这寒夜中的黑暗都沉沉冻结。骤然间力道催紧,那黑衣人也纵身离了马背,双手持那利器凌空下劈,是算准了李重耳悬在鞍侧难以回击。剑气中,寒风里,隐约可见黑面罩下双眼射出的凛凛光芒。
杀机烈烈的光芒。
死亡的光芒。
一记劈下,却劈了个空。
是李重耳左手脱离了莲生的负累,当下力道陡增数倍,连人带马向前纵跃,于这千钧一发之际避开这致命一击。黑夜中猩红斗篷如火焰般飘舞,李重耳已然纵回鞍背,手中缰绳急挽,刹那间强行将碧玉骢马头勒转,正面对着那人,
“什么人?”李重耳厉声喝问。一柄长剑当胸横持,将莲生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那人寂然不答,黑影凛然一闪,竟然再次纵马冲上,挥舞利器迎头劈来。
那碧玉骢乃是千里名驹,李重耳若是催动马匹放开四蹄疾驰,那人未必追得上,然而黑夜遇袭,来者不善,那只飞旋的利器数丈内来去自如,一味闪避只怕更多后患。霎时间热血翻涌,一腔胆魄不减反增,怒喝一声,也迎头驰上,只听当当当一串大响,兵刃如暴风骤雨般交击,蹄声剑声,于这荒野之间,远远传了开去。
此时若是身边有酒,纵然冒着暴露体质的危险,莲生也要一饮而尽,与李重耳并肩对敌!然而此刻全无用武之地,唯有被这伟岸的身躯护在身后,做一个被人保护的废人。急切中也不及多想,一眼望见悬在鞍后的竹篮,当即一把掀开布帕,抓起那篮中松塔,向着对面那人飞掷。
小手娇弱无力,原本可以杀敌的暗器,掷出去徒有准头,毫无损伤。然而一片刀光剑影中,纵然小小异物,也足以扰乱心神。李重耳武艺精熟,此时正面对敌,长剑凌空劈刺,灿若滚滚流星,那人已然难敌,此时又是一堆不知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掷来,那人左遮右挡,顿时招数微乱。
高手对决,要的就是这细微的一乱。
剑招一盛,刹时刺入那人肋间。
这全力一刺,身形暴纵,莲生已然抓不住李重耳后腰,瞬间手脚齐舞,仰面朝天跌向地面。
对面那人,带伤忍痛,举臂奋力挡格李重耳的进袭,手中利器绞在长剑之上,一时间把持不住,脱手飞出,呼啸着落入远处茫茫雪地。
顿时气焰大挫,在李重耳连绵不断的后招猛攻下,也无力还击,双腿奋力一夹,连人带马向官道下的灌木丛驰去。灌木丛连绵数丈,暗夜中不知深浅亦不知有无埋伏,李重耳勒住缰绳不再追赶,只呼喝数声,眼见着那人消失在无边黑暗中。
漫长的官道,又恢复了空旷静寂。
“你怎样?”李重耳飞身下马,扑到路边,抱起滚在泥泞里的莲生,急切打量:“受伤了吗?”
“没有,没有,”莲生狼狈地爬起身,顾不得一身的雪粒泥土,也赶忙细看李重耳脸上身上:“你呢?没伤到吧?”
“我也没有……”
寒风烈烈,大雪飒飒飞扬,黯淡夜色中,唯有这彼此挂牵的两双眼眸散发湛亮微光。李重耳鬓发散乱,被汗水粘在面颊,一时也顾不得拂开,方正面庞上,早已没有了平日的桀骜骄横之意,一双眼只紧紧望住莲生,带着满腔焦虑,担忧,势不可挡的关切与爱惜:
“是我不好,没顾到你在后面……”
“你全力杀敌,哪顾得了那些!”莲生握紧拳头,极目四顾:“现下怎么办,我们要去追杀吗?”
“不要。你待在这儿,不要动。”
李重耳起身环顾四周,凝神倾听片刻,只闻茫茫旷野,风声呼啸,数丈方圆内丝毫不见人影,这才纵身奔向远处雪地,寻找那人失落的利器。遍地皓皓白雪,倒是甚为好找,一眼便已看到一柄黑黝黝的卜字形兵器插在雪中。
是一柄小巧精致的手戟。
“马上回城,此地不可久留。”李重耳疾步奔回:“这回你坐前头。”
语气坚决,斩钉截铁。再无违抗余地。
莲生乖乖地爬起来,张开双臂,任他抱上马背。李重耳飞身上马,坐到莲生身后,掀起那领绒毡斗篷,将她整个人裹在自己怀中。
嘚嘚蹄声响起,骏马重又飞驰。
“刚才……那是什么人?”缩在温暖的怀抱里,裹着厚厚的绒毡,莲生肌肤回暖,心神稍定,这才涌起满腹惊疑:“是设伏打劫的山贼,还是路过的强盗,如此大风雪的天气,竟然守候在官道上?”
“是刺客。”身后的李重耳,简短回答。“不是第一次了。”
莲生诧异地仰起头,望着李重耳的面容。
漫天飞雪,飘扬身周,然而被这武人身上散发的勃勃热量所逼,落在他面庞的瞬间,便已融化无踪。狂风如刃,劈头盖脸地扫来,那肩背却依然挺直,头颈依然高扬,一双晶亮的黑眸,仍然散发着锐利的光彩,薄唇坚定地抿紧,凛然凝望前方。
莲生心里,油然生出一点从未有过的敬佩之意。
这殿下,果真不是浪得虚名。当此飞来横祸,临危不乱,果断坚决,三下五除二杀退强敌,护着她全身而退。听他语气,早已习惯这种遭际,虽然眉宇间有些担忧,却毫无惧意,令怀中拥坐的她,心头也安定坦然。
难怪他每次出行,必然前呼后拥……难怪什么舆服志规定,皇子出行必然要千人仪卫……原来他们要面对的凶险,远不是莲生这样的平民所能想象,那些仪卫要承担的,不仅仅是宣示声威,更是保护性命周全之重责。
心中不由得满是惭愧,想起自己屡次三番地讥讽他随从众多,迫得这个要面子的殿下削减了一半随从,平时去九婴林中比武的时候,身边只带那辅护都尉一人……何等凶险,何等危机四伏?一旦有个闪失,岂不是莲生的过错?
原来这世间诸事,都不能仅以自己的一点识见来评判,每人都有不同的人生,有各自要面临的不同前路,不同责任,不同困境,不同的危难与风险……
碧玉骢脚程极快,朱雀门转瞬即至。城门守卫见是韶王殿下亲自叫门,哪敢怠慢,急忙启开城门。李重耳就于马上指挥军士们向城南官道搜寻刺客,胯…下碧玉骢脚步不停,流星般驰入城中。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莲生可并不想被他知道自己住处,知道一个甘家香堂,已经够麻烦的了……“不须你送,我自行回家。”
李重耳低头望向怀中的莲生,双眸湛湛,又恢复了一点平日的骄横:“这时辰已近午夜,你哪里能叫开里门?天寒地冻,遍地积雪,你是想冻死在街上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方便各位小天使辨识,文中敦煌城的四个城门以南朱雀、北玄武、东青龙、西白虎四个方位命名。“青龙”“白虎”大凶,不适合直接命名城门,故此城东唤作“云龙门”,城西唤作“神虎门”。
☆、47
“不要; 不要; 我自然回得去。”
遍地污糟的苦水井; 哪里有什么里门?莲生手忙脚乱地掀开斗篷; 一点点蹭下马背。乍一自那温暖的怀抱中出来,被寒风一激,当即连打了一串喷嚏。李重耳二话不说,立时纵身下马,三把两把解开系带; 除下斗篷,一古脑裹在莲生身上:
“送予你了。”
斗篷阔大,莲生缩在里面,足足围了两层; 茫茫白雪中红彤彤的一团; 显得更是娇小。她抱紧怀中竹篮,将斗篷襟缘拉在下巴底下; 仰头望着立在碧玉骢身侧的李重耳。两人相识以来头一次; 心潮激荡,视线胶缠,竟然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
“你以后; 不要再孤身出行了。”莲生讷讷开言:“带好你的千人仪卫,一个都不能少。再遇到今天这样的凶险; 多少有人护着你些。”
李重耳低头望着她,微微一笑:“今日多亏了你,抵得上千人仪卫。你的耳力怎么那样好; 奔驰中能听见暗器袭来?我都没有听到。”
“我……离他比较近。”
李重耳忍俊不禁,直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近什么近?近得两寸!你的胆量真大,遇险不但不退,还上前帮我扰敌,下次如再遇险,记得保护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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