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将军入梦时》第55章


魏钧将茶杯放下,压低了声道:“他怀疑自己的病久治不愈,是因为有人下毒。而这人,只怕就藏在段府之中。”
第49章 
段公子并不是从小就生病。他当初在西北边关出生; 据说生他时难产,被抱出来时小脸都是乌紫的; 孟夫人产后本就虚弱; 一见这孩子只怕难救活,当场就昏了过去。
可谁知段少爷还是活了下来; 而且长到六、七岁时,身子便越来越硬朗; 甚至还能拿得起最轻的刀剑。
谁知跟着段老爷辞官到了京郊后; 身子便渐渐差了起来。开始还以为是不适合这里的气候,可到了十四岁时; 他突然一病不起; 孟夫人急得发疯; 花重金为他找了许多名医来治; 可病情还是时好时坏,到如今竟落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地步。
再加上这两年他庶出的弟弟逐步接管家族的生意,他便开始起了疑心; 觉得自己这病只怕不太简单。于是偷偷留了药渣去给大夫看,可各个大夫都说看不出异样。
但他仍是未放下怀疑,专程找过段老爷,可段老爷只当他是因为生病而疑神疑鬼; 随意查了查; 便让他安心养病,莫要胡思乱想。
“所以他想来想去,只得将这个怀疑告诉了谢云舟?”苏卿言听魏钧说完他所有的推测; 歪着头问道。
“没错。段少爷虽然性情乖张,可他很仰慕谢云舟的学识,也很信任这个夫子。他觉得孟夫人毕竟是后宅妇人,怕告诉她会打草惊蛇,因此便拜托谢云舟去帮他查。”
“可谢云舟拒绝了他?”
“没错,谢云舟是个聪明人,他明白擅自帮大少爷去查这样毫无证据的事,根本就是吃力不讨好。万一挖出府里什么秘辛,根本不是他一个夫子能承受的。”
苏卿言听完长长吐了口气,问:“所以,你觉得他的怀疑是真的吗?”
魏钧说了许多话,气息便有些不稳,低头轻咳了几声,才用帕子擦着嘴角道:“这位段少爷若是胎里落下的毛病,怎么会小时候体魄过人,到十四岁才病倒。况且……”他顿了顿道:“我既然上到这位少爷的身上,必定不是毫无道理的。”
“所以,我们要查出是谁对少爷下的毒吗?”
“大约是吧。”魏钧点头答道,又瞥着她道:“先不说这些,这个时辰,你应该饿了吧。”
苏卿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哪有要少爷记挂着丫鬟该吃什么的,于是问道:“你饿了吗?”
魏钧不想对她说,自己这副身子喝了太多药,味觉都有些丧失,更谈不上特别旺盛的食欲,只是柔声道:“你若是饿了,便让厨房做饭菜送过来,我陪你一起吃。”
他将胳膊抬起时,皂白色的衣袖向上卷起,露出常年未见阳光的皓白手腕,弱不禁风的清雅姿态,令苏卿言突然觉得,他不那么强壮时,其实也挺好看的。好像和她曾想过要嫁的书生模样十分相似。
连忙站起,掩饰脸上骤然涌起的热意,粗着声道:“那我去叫他们做饭。”
魏钧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局促,想了想,嘴角莫名挑起个笑容来。
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苏卿言将每样菜尝了口,然后挑起块笋尖对着魏钧道:“这个最好吃,你来试试。”
魏钧原本没什么胃口,可见她吃得腮帮子鼓鼓,找到最好吃的菜就迫不及待朝他献宝的模样,莫名觉得心动,倾身过去,将她箸尖夹着的笋尖咽下去,然后笑了笑道:“嗯,甜的。”
苏卿言未料到他竟会直接吃掉她夹的笋尖,好像自己刻意要去喂他似的,心慌意乱地将筷子收回,无意识地咬贝齿间,垂着眸子道:“这道菜是烧得又不是糖渍的,怎么可能是甜的。”
可魏钧半晌没有说话,抬头才发现他盯着自己含在双唇间的筷子,目光渐转幽深,然后才醒悟过来,这时方才他吃菜时含过的,忙红着脸将筷子往下一放,结结巴巴解释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魏钧被她逗得心情大好,用自己的筷尖敲在她的筷尖上道:“其实我尝不出什么味道,不过我心里觉得,它就该是甜的。”
苏卿言嘴角翘起又压下,简直有些吃不下去,没想到穿来的第一天,吃顿饭也能吃的这么暧昧。再想想自己这贴身丫鬟,以后得日日陪他吃睡,咳咳,虽然是在外间。可伴君如伴虎,伴着魏将军比虎还可怕。
这时,门外的芜廊上传来交谈声,苏卿言听出是夫人的声音,吓得立即站起,生怕被看出她竟胆大到和少爷同桌吃饭,谁知魏钧扯着她的袖子往下一拉……纹丝不动……
他忍不住想翻白眼,真不知道多久才能适应小太后壮成一头牛的设定。然后见她还傻愣愣站着,便指着桌上的碗筷道:“你现在装还有何用?”
苏卿言想想也对,麻溜的将碗筷全藏到里间,然后便听见了推门声,孟夫人进来见儿子慢条斯理地在用膳,眼中都泛起激动的光亮来。
要知道,大少爷自从病重以来,胃口一向不好。再看看这桌上的菜,他今日竟是吃得格外多。
魏钧放下筷子,自然地喊道:“娘,有什么事吗?”
孟夫人这才说来意,原来是段老爷今日谈成了笔大生意,想晚上叫齐全家人一同吃顿饭,魏钧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便随口应了下来,谁知竟看见夫人神色激动,握住他的手道:“这就对了,他们那房现在正得宠,就算你再恨,场面上也得过得去,何必惹你爹生气呢。”
魏钧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位大少爷,已经许久不愿和周姨娘那房的人同桌吃饭,尤其是对他那位庶弟格外怨恨。忍不住感叹,这位段少爷身为嫡长子,实在是半点心计都没,难怪产业都落到被庶弟掌管。
于是他点头应下,回房后特意让苏卿言给他找了套银色菖蒲纹直裰,加上金色束带,虽然是家宴,可他也想显得精神些,至少不是一副病弱阴鸷的模样。
平心而论,若是有他有个如这般的儿子,也必定不会喜欢他。
他也未要小太后抱他或是背他,而是扶着她的手,艰难地走进了前厅。一进门,坐在席间主位,富贵气十足的中年男人便抬眸,语带埋怨道:“你怎么自己走进来了,也不怕身子吃不消。”
魏钧摆了摆手,由苏卿言扶着朝段老爷吃力的行礼,又用虚弱的声音道:“孩儿已经好多了,劳烦爹爹记挂了。”
段老爷愣了愣,自从他这个长子开始疑神疑鬼,硬说府里有人给他下毒,他们父子俩见面说不了几句好话便要吵架,渐渐的,他也越来越不愿见这个儿子,没想到今日,他竟是如此谦逊有礼,和以往那个偏执的大少爷相去甚远。
于是他的脸色也缓和下来,见他躬着身子,一副快要晕倒的虚弱模样,便拍了拍身边的椅子道:“过来坐在爹爹身边吧。”
这时,坐在他右手边一位中年妇人眼珠转了转,然后扶着发髻上的金钗,好似随口说了句:“这位子不是斐儿的吗?”
段老爷朝她斜眼过来,还未开口,魏钧已经一脸惶恐道:“原来是二弟的吗?他劳苦功高,本就该坐在正位,我随意找个地方坐就行。”
然后他脚步虚浮地被丫鬟扶着往旁边找座位,看的孟夫人一阵心酸:堂堂嫡长子,怎么会落得如此地步。干脆站起道:“我和宣儿一起去坐。”
“给我坐下!”段老爷冷着脸朝他喝道,然后又对魏钧道:“你是段家的长子,哪有坐不了正位的道理。”又朝苏卿言一摆手道:“快把少爷给扶过来。”
苏卿言连忙低头应下,再看那边的周姨娘,脸色已是十分难看,忍不住在魏钧耳边说了句:“可真有你的。”
魏钧站了这么久原本已经累得不行,这时听她一句夸赞,一颗心便飘上了天,志得意满地连脚步都利索了,刚走到段老爷身旁坐下,就看见门外走进一个穿着玄色缎面圆领袍,容貌俊俏的男人走进来,一看魏钧坐在段老爷旁边,似乎愣了愣,随后又立即摆出笑容道:“原来大哥已经来了啊,这真是太好了,弟弟还以为你今日又不会来了呢。”
他尤其加重了那个“又”字,听得苏卿言在心里猛翻白眼,只这一面,就对这位段二少爷十分不喜。
无论如何,大家还是一团和气地坐下,等着婢女将菜一盘盘布好。魏钧原本默默坐着,听段斐在席上高谈阔论,讲着这笔生意是他花了多少力气谈成的,直到段老爷回眸看他,问道:“宣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魏钧忙放下筷子,显得郑重又恭敬,随意说了几句,竟是非常有见地,令段老爷暗自惊叹:原来他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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