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第74章


苏折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拔出了佩剑,剑锋在阳光下闪着凌厉的光芒。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与梅独凛一决高下。
“你也用剑。”梅独凛虽为人冷傲,却尊敬每一个认真的人。苏折剑的那柄宝剑,剑锋虽利,然而剑柄的缠带却已磨损,用剑之频繁,习练之刻苦,可见一般。
苏折剑听到梅独凛竟然开口与他说话,不免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他点点头:“苏某使的正是我砺峰山庄所铸之剑,天地劫灰。”
此话一出,在场群豪立刻视线灼灼地盯着他手中之剑打量起来。
天地劫灰乃是出自砺峰山庄前任庄主祝劫灰之手,与祝劫灰的独创剑法同名,而后更是被奉为砺峰山庄的镇庄之宝。相传武帝时期,曾派人开凿昆明池,凿至深处,挖到的全是黑灰,没有一点泥土。后有西域道人入洛阳,听闻此事,便道“天地大劫将尽则劫烧,此劫烧之余也”,天地劫灰之名由此而来。祝劫灰将此剑如此命名,意指此剑如池底灰墨,乍看不甚起眼,实则有毁天灭地之功力。所谓劫者,天地一生一灭为一劫,劫灰乃是天地毁灭时所成,其中蕴含的威力,不可小觑。
梅独凛自然对天地劫灰的传言有所耳闻,目光落在剑上,带了几分赞赏:“好剑。”
“梅掌门谬赞。”苏折剑答得从容,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可惜了。”梅独凛视线从剑身回到他脸上,“再过十年,你我或可一战。”
他这话说得狂傲无比,但又让人觉得,如此理所当然。
苏折剑身形一僵,拱手道:“梅掌门,请了。”这话说完,他整个人已经飞身而出,朝梅独凛掠去。
灰黑的天地劫灰在他手中舞动,剑影如墨,剑势如山,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黑网,已雷霆万钧之势向梅独凛盖去。
天阴地暗,草枯木衰。
然而梅独凛的无鞘剑却还在他的背上,只见那遮天蔽地的黑影之中,独独有一团光亮。而梅独凛,就负手站在那团光亮中央。天地劫灰厚重的剑势和凌厉的剑意,碰到那团光亮居然自动滑开,仿佛撞上了一层光滑透明的屏障。与苏折剑狂风急雨般的攻击形成强烈对比的,是梅独凛的长身而立,他似乎什么也没做,又好像已做了许多。
“梅兄的心肠却是不错。”裘万盏玩味一笑道。
“裘大哥看出了什么?”贾无欺问道。
“这姓苏的小子虽自寻死路,但梅兄有意让他多活一点时间。”裘万盏摸摸下巴,“似乎想将让他把那套什么劫灰剑法使完再结果他。”
“……”贾无欺沉默片刻,“我怎么感觉出有点养肥再杀的意思。”
裘万盏居然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
“不过,我却觉得,苏折剑不一定会死。”贾无欺若有所思道。
“何以见得?”裘万盏闻言挑了挑眉。
“嘿嘿,裘大哥你猜猜?”贾无欺贼兮兮一笑。
裘万盏目光在道场搜索一番,随即了然道:“原来他来了。”
“他不仅来了,今日更是与苏折剑一同上的山。”贾无欺知道他已猜中了答案,便又补充道。
裘万盏倒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笑骂道:“你这臭小子,眼神倒是比我利上许多。”
“惭愧惭愧。”贾无欺笑嘻嘻道,“只是裘大哥你来时晚了一步,因此没有看到。再者他虽同砺峰山庄一同上山,但很快便分开了,不是有心人很难注意到。”
裘万盏侧脸看他一眼,叹道:“处处留心皆学问啊。”
“正是。”贾无欺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又道,“况且即便那个‘他’不在,今日有少林一行在场,怎么会允许有人当着自己面被杀呢。”
“虽是不愿,却不一定拦得住。”
贾无欺一副“你这就不懂了”的表情道:“一个法严和尚恐怕拦不住,若再加上一个人呢?”他目光落在法严和尚身边,与他交谈的那人身上——岳沉檀。
“哦——”裘万盏故作恍然状,“我怎把你的岳兄忘了!”
“什么你的我的,”贾无欺耳根一热,嘟囔道,“反正最后还不是算跟那群和尚算一边儿的。”少林一行来到道场后,岳沉檀便被法严和尚请了去,贾无欺自然不好跟着,只能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在原地等着。只是那法严和尚不知道有什么长篇大论可说的,直到现在还未交待完。贾无欺隔一会儿就不由自主地朝少林一行看去,面上虽不显,但心中颇有些没来由的愤愤不平。
裘万盏自然注意到他的不自然,只当是没看见:“听闻少林与‘他’也交情不菲,若是少林有意拦下,‘他’恐怕也会出手相助。”
“正是。”贾无欺点了点头,有些遗憾道,“其实我最想看的便是‘他’与梅掌门一战,可惜此战过后,必有一人陨落,想想便实在心痛。”
“这两人之间必有一战。”裘万盏悠悠道,“只是绝不会在此番的赏剑大会上。”
“裘大哥为何如此肯定?”贾无欺问道。
裘万盏故作深沉道:“臭小子,可别小瞧了浑裘我的江湖经验。”
贾无欺和裘万盏口中那个可与梅独凛相提并论的‘他’,便是神隐已久最近又重出江湖的独行剑客,洛十诫。此刻洛十诫站得离人群很远,但目光却直直锁定在道场中的两人身上。他的双手本来自然垂在身侧,但就在此刻,他突然动了。
因为道场中央,梅独凛也动了!
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从道场中央四散开来,有内力不济的人浑身打颤,牙齿咯咯作响。
第64回 
只见道场中央,梅独凛已手握无鞘剑,剑上寒芒暴涨,寒星点点如漫天星芒穿过天地劫灰构筑的乌罩。不过眨眼之间,那令天地变色的团团黑影便被驱散开去。
但此时,梅独凛尚未挥剑。
不过是凭着区区剑意,便轻描淡写地将天地劫灰的笼网破掉,若是剑锋一起,那苏折剑恐怕……
在场之人都已猜到了苏折剑的结局,苏折剑亦明白自己身处的境地。他本以为凭借自己毕生所学,尚可与梅独凛交上数招,没想到对方脚下未动一分一毫,却已将自己逼至绝境,毫无还手之力。
二人相比,犹如朝菌蟪蛄之于冥灵大椿,实力相差之大,令人匹之而悲。
不过刹那之间,苏折剑已心思百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都说天道无情,武道又何尝不是,在天分二字面前,任何的努力奋斗都显得滑稽可笑。一流剑客在悟,二流剑客在练,天分极高又勤勉者,才能成为不世出的剑客,譬如他面前的这个人。原本他想勉力一搏,可现实竟残酷如斯。他夙兴夜寐,苦心钻营,或许比江湖中的末流之辈要强上几分,但在真正的绝世高手面前,却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
梅独凛的剑锋未起,苏折剑却已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方才天地劫灰一套剑法,已损耗了他太多的内力,如今靠着最后一息内劲勉强支撑,才在无鞘剑产生的巨大威压中站直了身躯。真气枯竭,心神惶惑,他年轻的脸上已不见一点光泽和血色,真真如死人一般。
恍惚之中,他耳边仿佛响起了梅独凛冰冷的声音——
“再过十年,你我或可一战。”
再过十年……
他心中陡然一惊,脑中突然有了一丝清明。若他真有十年可用来准备,梅独凛又何尝不是?两人今日武功之差尚判若天渊,若是十年之后……苏折剑突然意识到,听到这话时自己难掩雀跃,心中暗喜,却忽略了对方眼中滑过的一丝怜悯。那是强者看向弱者的神情,是梅独凛给他活命的最后一个机会。
“哈!”苏折剑苦笑一声,只觉最后一丝内力也在这片刻回想中耗尽。印堂前三寸处,冷冽的剑芒已刺痛了他的皮肤。他无力还击,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只听“铮”的一声,一柄飞剑不知从何方飞来,与梅独凛的剑锋相撞。顷刻之间,又借由无鞘剑的剑势,弹回空中,掠回了原处。这柄剑从飞出到飞回,除了与剑锋相撞时发出了声音,整个过程静谧无声,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若是在场之人没有亲眼目睹这柄剑的轨迹,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一呼一吸之间,已有剑出鞘复入鞘。
天下只有一种剑法,能让人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有剑还似无剑,无色无声,如入虚寂玄妙之境——这便是洛十诫闻名江湖的绝技,希夷剑法。
昔年希夷剑法之下死伤者无数,十年之后重现江湖,没想到却是为了救人。
苏折剑也没有想到,他本以为自己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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