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佑生》第38章


现在知道我过去的胡言乱语,许多刺痛在他心里。我在破庙中骂自己的话,我唱的歌,等等,他听来大概都是砍向他的刀剑。难怪我那时感到腿上湿润,想来都该是他的泪水。可我无法向他直言道歉,因为那样只会再伤他一次。他已不愿再想起过去的自己,也不愿再做任何和过去相似的事情。
每想到这些,我总想抱他在怀里喂他些东西,就象那夜他昏迷时那样。可他已经醒了,我再也不敢那样做。
可当我没想他时,我要努力压下我头脑中的画面,乡间晶莹欲滴的树林,镇外弯弯的小河,破庙中与我和泥的淘气和小乞。我让人给淘气带了消息,他两三日就会传一次信,告诉我煤和炉子卖得多好多好,谁谁谁天天来要见我(找骂来了!)。
我愤怒地咒骂B大中文系,为什么灌输给我这堆乱七八糟的思想和要我寻求所谓生命的意义? 我怎么上了这条黑道,干吗天天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谁写了那该死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谁多嘴说人不能迷失自己?我恨死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恨死了匹夫不可夺其志,自古英雄有红妆! 毛主席只说对了两句话,一句是中西医结合最好,一句是知识越多越反动!谁见过灰姑娘婚后想回家接着扫灰? 谁听过王子和公主结合之后,公主想离去? 我为什么不能小鸟依人?我为什么不能死心塌地? 为什么啊,我没有和佑生一同死去?!
佑生开始坐到椅子上,我时常会推着他在院中走,我给他说笑话和他谈天说地。
我说:〃佑生,你可知‘难过’一词?〃
他几乎苦笑着说:〃我当,知之甚详。〃
我笑着说:〃你说说看。〃
他笑道:〃看你做煤饼,我很难过。〃
我说:〃那算什么难过? 你府前有个水沟,甚是难过!〃
他出声笑起来。
我说:〃我保证你从此一难过,就会想起水沟。〃
他轻摇头说:〃恐怕,如此。〃
我又说:〃这就是说人言可畏啊,你开口说一句,不知道别人会想到哪里去。〃
他淡淡地说:〃那又如何?〃
我说:〃因此才会讲不清楚啊?〃
他几乎轻叹了一声说:〃那就,不用讲。。。。。。〃
他看着我的神色有些感伤,他难道知晓我昨夜大半夜的散步?他难道听见了我在书房的叹息?
一天白天,宫中又来了浩浩荡荡一批人,我出门逛街,傍晚才回来。我先去洗了澡,散着湿头发回到房间,想接着去看佑生,就听门口佑生的声音在唤〃云起〃,我忙转身到门边,开了门,他坐在轮椅上,大腿上有一个包裹,身后有人站着。他示意让那人走开,让我把他推进来。
我推他到床前,自己在床上坐下,他深深地看着我,那神情象千年古井。他的眉毛黑漆一样明润,他的眼睛如秋水般澈透,唇那样抿着,引我无数遐想。。。我也微笑起来,感到他如此美好而纯洁,不由得说:〃佑生,你真的象诗一样美啊! 可听过古人言诗曰: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杳然空踪,如月之曙,如气之秋,真是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这就是在说你啊,你这样无敌魅力,我哪天非被你害死不可!。。你还敢笑! 快别笑了,现在就要了我的命了!〃
他终于垂下了眼睛,稍低头,看着他面前的包裹说:〃云起从没有穿过女装,能不能,穿上,让我看看?〃
〃倒也是,穿穿看看。〃 我站起来,当场脱去外衣,扔到床上,他更低了头。我接着脱,笑起来:〃佑生啊,谁在脱衣服哪? 我怎么觉得是你在脱呢?〃 他连气都不喘了。我脱到只剩胸罩内裤,从他面前拿过包裹,他没抬头,只松了手放了包裹,我更笑起来。把包裹放在床上打开,不由一愣。
那包裹里是一件金丝红线为主,多彩丝绣为辅的绣衣,明亮的彩凤翩飞于朵朵祥云百鸟之间,华美绚丽,灿烂异常。下面一件是一衫纯白色的内衬。我一时无法言语,心知这就是所谓的霞帔了,只听他轻声说:〃是皇兄,让宫人,近十几日,专为你,绣成的。〃 他没抬头,也没动。我心头异常沉重。但事到如今,无路可退,先穿上吧。我穿上了内衬,系好带子,又把外衣披上肩头,听他低声说:〃我来给你系上吧。〃 
我知他一片心意,就走到他身边,他的左手食指无力,只用拇指和中指,他系得很慢,我把上面的都系好,等了他半天。他系好后,好象还等了等,最后终于抬了头,我退后两步,稍偏了头看他,他眼中神情复杂难言,似欢乐似忧伤,似狂喜似凄凉,最后都成一层泪光。
我转头看见镜子中反映着我的上身,那女子如在云蒸霞蔚之间,她眉间英气凛然,双目明亮,唇形清晰,口角上翘,似总噙笑意,却莫名又有种刚毅之气。。。。。。那就是我吗,还很年轻!
我又面向佑生,他微开唇说:〃云起,你好。。。。。。〃 美么,竟说不出口。我忽然想起人们所说的他作的那些赞美顾家小姐的诗句,一下子感到了他心中的万般苦楚:他那绝世才华,流芳千古的灵思,优美绚丽的词藻,都已献给了一个不爱他的人。。。。。。我忙要解开一个个系带,想把这绣服赶快脱下来,就听他几乎哽咽地说:〃等等,让我再看,一看。〃 我看向他,见他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一滴滴落在他襟前,我飞快扯开众多系带,脱了绣衣放在床上,忙穿上他给我改的长衫。
他依然看着我刚才站的地方,一字一字轻声地说:〃云起,我,多愿意,你是我第一个,唯一一个女子;多愿意,你是我大婚时,手挽的女子;多愿意,在我还能走路吹箫时,就遇见了你。。。。。。〃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只是泪水不停地流下来。
我心痛不已,不是为了他所说的话,而是为了他的痛苦。他那个皇兄净干这种蠢事! 
我走到他身边,单膝跪下,双手握了他的双手,看了他的眼睛,非常严肃地说:〃佑生,看着我,听我说:我不愿意我们那时就相遇,因为我们那时还没有准备好。 若是遇上了,也许就错过了。你想那样吗? 水到渠成,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有道理,也要凭机遇,这是你说的,你的苦难才把我们联在了一起。你的心完美无瑕,你的秉性至纯至善,叹这世间,除你之外,已无法再寻得如此美玉般的品性!加上你这种绝代风华的气质,我已经自卑得筋疲力尽了,你还要把我逼到更悲惨的境地里去么?〃 看着他泪干了,眼睛又半合上,就加了一句:〃你要是敢现在笑,我就和你急!〃 他一下子笑了,我大骂:〃这真是没有天理了! 你这不是不让人活命嘛!〃
他笑着把我拉起来,微低着头说:〃云起。〃 半天就又不说话了。
我坐在床沿,忽感到一丝绝望。我的位置在哪里? 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在这个王府里。那他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他低声地说:〃你答应了程将军,做士兵护衣,你去办吧。程将军三日后动身,你可以和他走,他也能护你一程。〃 我心中酸痛,知道他明白我的心境,我本该开口拒绝,但竟只说了声〃好〃。 他没再说话,我也不能开口,两人就这么坐着,天黑了,他示意我把他推了回去。
我回来,脱了那内衬,和绣衣同叠好,放回包裹里,把包裹留在了桌上。
后面的两天,我们尽量在一起,两个人同吃同坐,我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佑生却安详沉静如常。有时我在与他说话的瞬间,会有要放声大哭的感觉,他总会及时问一两个小问题,让我在回答时转移了注意力。
临行的前夜,他请了小沈和程远图同来,在他的卧室摆了个告别晚宴。
我们把桌子摆到了佑生的床前,他半躺在床上,闭着眼,截肢了的大腿下垫着枕头,拦着腹部盖着被子,我紧贴着他,坐在床沿。我的左手放在身侧佑生的被子下,和他的手握着。桌子对面是程远图,我右首是小沈。四周烛火摇映生辉,大家的脸上似都笼上一层华光。
菜是些很清淡的精致小菜,我发现我还吃了几口,佑生只在宴前喝了碗粥,告诉我如果有好吃的给他一口就是了。
宴上有酒,淳香宽厚,我觉得十分顺口,从一开始就开喝,根本不用别人请。我酒量不大,酒后无德,我弄不懂为什么佑生要放酒在此,这不是诱惑是什么? 
我才一杯下肚,小沈就看出来了,他突然说:〃云起,其实你真的别有一番风韵,还实在神采动人哪。〃 程远图呛了一口酒,佑生的手不经意地动了一下。
我一晃头:〃这大概是这件衣服,穿过这衣服的主儿是个绝品之人,我捡了他的东西,自然沾了点仙气。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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