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河》第26章


即便如此,兔妖还是坚持不懈地找最好看的野花送给竹精,竹精一如既往地碰不到花瓣,但每一次都真挚地伸出手。
夏季,天边卷起乌云,雷声轰鸣,夏雨阵阵。兔妖厌恶雷雨天,每逢雨季,他都化回原形藏在窝里,直到雷声散去,大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兔妖才探出脑袋。
后来,兔妖捡了把人类遗失的竹伞,即便下着雨,也不用担心打湿皮毛。他撑着伞,同竹精一起听雨。哪怕雨不会打湿竹精,兔妖还是大方地替竹精撑起一方无雨的小天地。
秋时,山间不缺成熟的野果,高耸的果树上结着红彤彤的果子。兔妖站在果树下垂涎三尺,可惜他化成人形,也够不着低处的果子,只能捡起地上熟透的烂果子,闻一闻果香。
竹精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凭空让地面钻出一株藤蔓。藤蔓卷起树上的果子,塞进兔妖怀里,一个、两个……就算兔妖怀里抱不下,藤蔓还是不住地把果子递给他。
冬雪落了。兔妖不改小时的习性,一到落雪天,就忍不住打瞌睡。到了冬天,他既不漫山遍野地瞎跑,也不在竹叶下抬头张望,乖乖地蜷缩成一团,待在洞穴里。有时候,他会换一处睡觉,哪儿温暖就往哪儿钻。
兔妖终于发现一处最舒服温暖的地方,那是竹精的怀里。竹精慢慢凝结了实体,看上去不再像孤魂野鬼般飘渺朦胧。他抱着雪球似的兔子,安静地看雪花飘落。
那时,兔妖觉得最冷的事物莫过寒冬的冷风,即便他一身密实柔软皮毛,也抵挡不住凛冽寒风。
可是,他错了。
原来最冷的事物是在意之人厌弃冷漠的目光。那目光落在身上,犹如冰锥刺透身体,明明是明媚的艳阳天,却仿佛立在凛冬时节一望无垠的雪地里。
他究竟做了什么?
尔冬紧握拳头,恨不得将面前的铜镜砸得粉碎。
枕寒山不愿同他追随龙族,他竟自私地囚禁了枕寒山,将人封在法阵里,无法走出屋子一步。就算那屋子装潢精致、雕龙画凤,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看着好看的牢笼,枕寒山怎会喜欢这种地方?
尔冬心想,怪不得他会那样看着自己,如同看一滩秽物,连多停留两眼,都会脏了眼睛似的。他忽然觉得钻心得疼,哪怕刀刃入体、遍体鳞伤,都不曾这般疼过。
曾经弱小的妖物,如今好不容易不会再被人肆意践踏,甚至可以把原先尝过的痛楚百倍千倍还给人类。
可为什么他却一点都不高兴?
作者有话说:
23
水族一路南下,扎营在斜溪与北域的交界处。他们的住所曾是人类的行宫。兴许是寿元短暂的灵物更贪恋恢宏壮观之物,宫内重楼高起、亭台巍峨,犹如一条盘旋在重山之上的巨龙。
不过,这处华美的行宫已成了水族的地盘。行宫守卫森严,四处可见水妖巡逻。
龙族二皇子是这场战役的发起者,然而他身在北域,派遣妖尊率领先行军探入人族疆界。比起遥不可及的二皇子,水妖们更畏惧妖尊大人。
妖尊大人惯用长鞭,那条洁白轻柔的鞭子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修士撕碎。就连对阵金丹期修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能夺胜。
水妖不知妖尊大人的来历,更不知他的真身是何等强大的妖物。只是有猜测,妖尊大人是已故大皇子的私生子。妖尊手中的长鞭正是大皇子曾经的武器“绝尘”。
水妖数量以数万计,但大多只是法力低微的小妖,多半只是河鱼海贝。即便是沾了龙族血脉的蛟在水妖心中也是呼风唤雨的大妖,更遑论血统纯正的龙族。
尔冬走下台阶,巡逻的水妖停下脚步,恭敬地朝他跪下,“妖尊大人。”
那些小妖埋着头,不敢与尔冬眼神接触,他们的脸上写着敬仰,但更多的是畏惧,害怕自己成了这位白发大妖的盘中餐。
直到尔冬走远,小妖们才敢站起来,继续巡逻。
尔冬走了许久,终于在一座傍水而建的小楼前停下脚步。门口站着四个婢女,女孩们低眉顺目,见有人前来,未及看清来人面容,便匆匆跪下。直到尔冬的声音响起,女孩们终于知道来人的身份,怯懦地把头埋下。
“你们怎么在外面?”尔冬问。
一个女孩应道,“枕先生喜静,不喜奴婢们打扰。”
女孩的回复在他的预料内。沉吟片刻,尔冬还是开了口,“你们伺候他时,他神色如何?”
侍女略作思索,“枕先生为人淡然,不喜形于色。奴婢们都极为钦佩枕先生。”
尔冬眉头微蹙,说:“你回复我的话就好,不用多说。”
侍女磕头道,“小人知错。”
女孩慌张的神色让他看得心烦,尔冬说,“都抬起头来。”四张清秀的脸迟疑地望向他,瞳仁里盛着的忐忑一览无遗。
尔冬说,“既然他不需要人在旁,你们就撤下吧。”
说罢,他推门走了进去。这间屋子的摆设极为奢华,较之他的寝宫,又添了几分幽雅清静。屋外潺潺水流声穿过窗子,静静地淌了一室。
重重叠叠的纱帘遮住了那人的身影,尔冬只能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放轻脚步走至纱帘前,凝视在正在闭目打坐的枕寒山。
尔冬看不清枕寒山的面容,但他能感觉到,男人因他的到来睁开了眼睛。尔冬不敢掀开帘子,虽看不清枕寒山,但他也不用见到枕寒山对着自己时的神情。
静默无言地站在纱帘外,尔冬本想说些话,嗓子却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来。一旦尔冬缄默不言,枕寒山更不会主动开口。
空气仿佛变得凝滞,只有屋外传来的流水声萦绕在耳边。
尔冬听到自己喑哑的说话声,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却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你住得惯吗?”
枕寒山一时没有回答,尔冬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冷笑。随即,他才听到男人的回复。
“有妖尊大人亲手照料,怎会不习惯?”
尔冬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入肉里,枕寒山虽是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但话中的涵义,尔冬不会不知道。小妖给他封的称谓,从男人口中冒出,比尖酸刻薄的嘲讽更要刺骨。
他只觉得骨头都变成冰渣子,寒气从内散发,刺透每一寸肌肤。
“我、我将你留……,”尔冬刚吐出几个字,后面的话便被掐断了,但即便说出来,也只会显得可笑。他使了阴谋诡计,设下阵法,强制枕寒山留下来,与将人囚禁有什么不同?
不管理由多么冠冕堂皇,说到底不过一块遮羞布。
尔冬松开拳头,轻声说道,“对不起。”枕寒山这次彻底没有回答他。尔冬等了许久,失落地垂下眼睛。当年亲密无间的两只小妖,如今有了权势和修为,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单纯岁月。
“许久没有回寒山了,不知那场山火之后,寒山可有恢复往日生机?”尔冬徐徐说。
他畏惧看见枕寒山冰冷的神色,却又隔着纱帘目不转睛地望着男人。即便枕寒山的身影印在他眼中,仅剩下朦胧的轮廓,但尔冬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一张冷厉如霜的面容。
尔冬一人喃喃自语,“真是可惜了,这么灵气葱郁的灵山,孕育了不少妖类,竟会遭遇天降大火。”
他这番话说是感慨,倒不如更像是叙旧。寒山是他俩化形修炼之地,枕寒山的名字更是因此而来。
尔冬只是在借故地的名头,小心翼翼地讨好枕寒山。
枕寒山闻言,终于开口说,“天谴罢了。”
尔冬怔了怔,勾起一抹苦笑。天谴?枕寒山口中的天谴,谴责的不是寒山草木百兽,而是他这个与魔共生的妖物。
枕寒山就这么厌他,觉得天道都容不下他吗?
如若他真因杀孽遭受天谴,他不会有半分抵抗,只是天道在杀他之前,更应该把那些口上挂着仁义大道、手上沾满血的人修杀了!
尔冬真的不明白,当年,那俩人修将枕寒山烧伤,又差点夺走自己的内丹。这血海深仇,就算枕寒山已经释怀,他也不该一心向着人类?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尔冬一想起那两人贪婪的目光,也会不由汗毛竖起,全身防备。
尔冬拽住纱帘,紧握成拳头,他双目通红,受影魔的影响,心里腾起嗜血的欲望。手中的纱帘碎成粉末,冒出一个大洞。
重重纱帘碎成破布,四散开来。地上落满了碎纱。
那双猩红的眼睛清晰地印入枕寒山眼中,红得似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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