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平》第33章


只是,张珙发现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最开始的几天张珙起码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不着的时候就开始放空背医书,或者想些杂事,然后,便无可抑制地想到了和李诵相遇至今的事。每到这种时候,张珙都会深吸口气,斩断自己的思维,但烦躁的感觉在这种时候也最为强烈。
排泄方面也从硬扛着撑至极限变成了破罐子破摔。
这种药到了现在的程度解药便是食物,小芈知道自然不会喂给他太多,一天就来那么一次,水和清粥,张珙暗暗自嘲,即使没药,他现在的体力也什么都做不到,除了,他也许可以抱抱自己。
这天,小芈送完饭合上盖子的时候听见了张珙低低的话:“能留一会儿吗?”
小芈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收好东西,门在张珙的视线里坚决地关上,一切再次归为沉寂,张珙也看不见,站在门外的小芈默默对着门的方向,鞠了个躬,随后,毫无留恋地离去。
然后小芈每天送饭来的那段时间成了张珙最期待的时刻,同样,在她走后的那段时间也就更加难熬,对时间的感知也慢慢模糊了,连屋子里味道也闻不清楚。
张珙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到底有多久,他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别的东西,脑海里阴暗的东西滋生,他甚至有种错觉,或许,他会在这里,永远被关下去,他在小芈来的时候主动跟她说的话也越来越多,隐约透漏着哀求。
然后有一天小芈送饭来的时候,就看见了直直望向门方向的张珙,以往张珙都是听到声音才把头转过来的,小芈今天跟平常也并没有区别,可第二天小芈一边用厚厚的黑布蒙上他的眼睛一边说这样才能不让他的眼睛废掉的时候,张珙竭尽全力也只偏了一下头的那一刻,他开始了嘶吼:“李诵,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杀了我,为什么。”
小芈的指犹豫地抬起,片刻,才不忍地点在张珙的哑穴上,小芈喂着张珙说:“公子,殿下问你想得怎么样了。”
可小芈每次来的时候都这么问,却没解开他穴道的意思。
再下来的几天,小芈的声音也没有了。
不能动,连门缝里短暂的光也看不到,无法说话,每天喂饭也像是给花草浇水一般得不到回应,明明光从外在小芈已经感受不到张珙的情绪,可偏偏她似乎还是听得到这人的哭声,那么小声委屈的,从未有过的绝望。
她狠心地用针刺了自己十几下,面不改色离开。
张珙的思维已经完全停滞了,但出于医者的本能他还是注意了下自己身体的状况,如此微弱的呼吸,缓慢到极致的心跳,这人活了这么久都死不掉真是个奇迹。奇迹是什么呢,如果他能听到些风声,算是奇迹吗?
“君瑞。”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声音真好听啊,比风声好听多了,可是是谁呢?
“君瑞,你想清楚了吗?”好像有人在脖颈后面点了一下。
“君瑞,我知道和你好好说话你是不会听的,不要怪我。”
等了很久,李诵也没有等到什么,喂过饭离开了。
然后替张珙送饭的就变成了李诵。
第二天他见张珙还是那样,愤怒地摔了碗丢下话就走了:“君瑞,你别太过分。”
动作大了些的李诵在门边摸着疼痛的腹部面色发白地咳嗽,小芈在一边恭敬地站着,缓了一刻,他叹口气:“走吧,我太心急了。”
之后,李诵再打开门看着那里毫无生气的一滩,心疼地抱起他,连张珙身上的味道都像闻不到一样,他抚摸他干燥冰冷的脸,吻了吻他:“君瑞,都怪我太善妒,不然早该知道君瑞你是心悦我的,崔相国案子的证据我找到了好多,你松口,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李诵看着怀里张珙,产生了一种他要离开自己的恐慌,即使再三告诉自己要镇定手还是一直抖,他摸了摸张珙露在黑布外的眉,站了起来:“看来这样不行,小芈,把君瑞洗干净送到我房里去,之后,把东西拿给我。”
小芈神色终于变了变:“殿下,需不需要再等几天。”
李诵看了下小芈,即使他一向对人和蔼,这一刻小芈也惊地退了退:“小芈,君瑞,不能死。”
“殿下,小芈知道了。”小芈在李诵走后,紧绷的后背才松下来。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君瑞,知道你对我的心意之后我本来是不想这么做的,可惜,都是你逼我的。”内屋的幔帐之后,隐约传出几句低低的自语。小芈提着剑靠在门口,闻言低头走了出去。
而此刻的幔帐内。
一躺一坐的两个人脸色都极其苍白,明明都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却也没什么高兴的表情。
李诵仔细地摩挲张珙脚踝的肌肤,昏迷中的张珙看上去瘦了很多,睡梦中的他眉宇间尽是惶恐,只是人却没任何挣扎,或许泡两个时辰真的有些久,他的皮肤有些皱巴巴的:“君瑞,其实我想过,要不要顺你的心意,干脆不要醒过来了,可是,一想到或许今后你会有原谅我的一天,我就舍不得,又爬回来了。君瑞,你知不知道你那一刀有多准,那么巧扎进原来的创口里,也对,你是神医,我这方面不该怀疑你的。”李诵把张珙的一只脚放在自己大腿上,“君瑞,我好喜欢你,从见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想要你了,君瑞,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他甚至还是那么深情的样子,轻轻地将手中的钩子刺进了张珙的脚腕,用力往外一勾。
“不要,痛,好痛。”张珙即使痛得狠了也喊不出太大的声音,呜咽一般的音调让人更多的是怜惜,但他的人却是醒了,满头的冷汗浸湿了额发,挣扎着睁开眼的张珙第一眼,就看到了笑容温柔残忍的李诵,和自己脚腕上汩汩流出的血。
“君瑞,我不会把你放回去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开我的。”李诵吻吻他的唇角,在张珙的泪中将手上血抹到他脸上,看那些痕迹渐渐被泪冲淡,他居然愉悦地笑了,“我会让你每天都留在我的屋子里,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君瑞你的脚治好以后,也就只能慢慢走路了。”
然后手中的钩子移到另一只脚腕。
“不,不要,李诵,不。”张珙最后喊的一声已经变了调,音也高了些,张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李诵,我恨你。”
“君瑞,我不差你多恨这么一次,来,把药丸吃了,我叫人替你治伤。”李诵将张珙见过无数次的药丸递到他嘴边,见他不肯,硬生生卡着他的脖子逼他张开嘴,俯身过去吹着下喉,当张珙咳嗽着的瞪他的时候,脖颈上多了一条深红的痕迹。
“来人,传大夫。”李诵吩咐下去,很快,两个白胡子的老大夫提着药箱走了进来,李诵揉了揉眉心,很快换上一副谦和的样子,退到一边,“这次,麻烦两位老先生了。”
老先生推辞了下不敢,很快就拿出了药材围在了床边。
李诵这时已经很累了,也不想看到张珙这个样子,掀开幔帐走到了外面,他望着院子里四方的天,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叔文,你说孤是不是错了。”紧接着他没等那人的回答自嘲地摇摇头,“就算错了,也停不下来了。”
王叔文将手上的皮裘披在李诵身上:“殿下,春深了,该歇了。”然后像来一样离开。
李诵摸了摸屋外的漆红门柱,再次慢慢抬头,天空,一群飞鸟掠过。
远远的,院里一层蒙蒙的绿意。
张珙养伤怎么也是要大半年的,可才隔了几天李诵就来见了他,这时刚过午膳,不会有小厮突然进来,看守的人也都撤了出去,张珙本能地绷紧了身体,紧抿着唇看着床内。
李诵将炒得金灿灿的米饭放在他枕边,靠在床柱上:“君瑞,不是想杀我吗?就你现在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觉得,可能吗?”
张珙最近因为养身体,至少饮食上宽限了许多,他勉强也可以行动,他看了看李诵,估摸了下饭量,咬着唇挣扎着爬起来,但还没到碗边又跌了回去,张珙休息了一会,艰难地爬过去,头埋进碗里,一次性咬了一大口。
李诵看着这样的张珙一下笑了出来,等他咽下去后他温和地撑着床沿坐下来,托着他的下颚用巾帕擦他的嘴角:“君瑞,你现在的样子,可真像一条狗。”
李诵成功地看见张珙瞬间变得屈辱的眼,随手将碗甩出去,在碗碎掉的那声里,他清晰看见张珙硬起的腮帮,李诵将巾帕扔在脚边,说得就像是最缠绵的情话:“君瑞,很不甘心吗?很痛苦吗?你为什么,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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