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六》第19章


他冲着一股直觉横冲直撞,一面想着,一面自我安慰,猜着大门难出,萧然八成要翻墙,最好能叫他碰上。可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想,以及飞集从前的种种恶劣行径,又叫他的心不住往谷底下坠。他绕着其后院跑了一圈,无果后,磨着牙开始思量如何在最短时间内找齐人手,冲进临王府找人。
突然一声呼唤扎进他耳朵里,泽年踹着马一边找一边叫,待看见了蹲在墙头上的萧然,险险呛出心肝来。
萧然蹲在那上头,眼睛里像烧着两团绿悠悠的鬼火,灼灼地盯着他。
“阿然!你有没有事?”泽年抬头大呼小叫,萧然摇了摇头,似是笑了:“你让开点,我要跳下去了。”
泽年连忙下马张了手道:“我接着你。”
“你走开,不用。”萧然两手抓紧墙头,两脚尖刮着墙壁下滑,直到整个人都吊在墙上,调了调位置,才深吸一口气,松了手跳下来。落地时从脚心而起漫上痛觉,他趔趄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被泽年抱住了。他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从后背绕过抓住他的肩膀,让他倚在他怀里。
萧然猛的咬了自己的舌尖,堪堪拉回脱缰的理智,手忙脚乱地推开了人。
“阿然,你真没事?”
一阵酥麻攀上脊背,他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有些艰难地开口:“此刻,别叫我阿然……回宫,回去再说。”
泽年噎了一下,心道不知好歹,又见他一身湿淋淋的,忙解了身上的斗篷给他兜上:“行,上马。”
带着体温和特有清香的斗篷罩在身上,逼迫得萧然几欲丧失神智。泽年又全程与他紧紧挨着,直逼他划了一路的手掌,指甲里全是血。
好不容易回了宫,萧然腿有些软,仍紧握着左手,泽年一路半搀扶着他回了宫所,还在追问:“你究竟怎么了?”
“……你骑马骑得快了,一时缓不过来。”脱口而出的竟是他今日所用的借口。
泽年知他敷衍,待到了宫门,不由分说地就将萧然拽进了他的屋子,按在椅子上咄咄逼问:“行了,给我说!”
隔壁小爱正巧看见了,乐颠颠地跑到门口来,大嗓门嚎道:“公子,六殿下,你们回来了?”本想讨个喜头,却见自家主子转过头来,眸子异常明亮,带着诡异的兴奋和威慑,意思是叫她滚。小爱头皮一麻,忙抹脚跑了。
“关门,里头说。”他垂着眼,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泽年冷峻着神色去关门,又听见萧然说:“锁上。”这一时叫泽年愈发地紧张起来,脑中想着好几种严重事态的可能性。
锁了门,转头去,正见他脱了斗篷,一身朱雀衣还在滴着水。
“你得换身衣服,喝碗姜汤。”泽年又准备去开锁,直怪自己太心急。突然萧然的手伸来,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腕,很是粗鲁地拽着去里屋。
“你这样会生病的萧然!”
他没听,将人甩到榻上,手劲不是一般的大,也不顾一身湿衣,直接就坐到了他旁边,一把将人抱进怀里说:“好了。”
“什,什么?不是你先放开,有话好好说。”泽年想推开他,推了半天,这小兔崽子竟纹丝不动,根本不容他拒绝。
“现在好了。”萧然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你现在可以叫我阿然了。”
“不是……”泽年在他怀里,折腾了老半天,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刷的红了老脸。他咽了咽唾沫,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难道是……中那个毒了?”
“嗯。”
后知后觉的皇甫六在心里直骂自己驽钝,这样显然可知的事都看不出来,真真是白多长了四年!
“难受么?”
“嗯。”
“咳……你先松开,我去太医院给你找些缓解的药来。”皇甫六还想义正言辞些,但萧然将他抱得更紧了,声音里强忍波动:“来不及了……你先让我抱着,不要动。”
什么过去与将来,什么国仇与家恨,已发生的和未发生的,此刻都拽不住他,只有怀里这个,才是真的。
泽年拍拍他的后背,克制着兴奋循循善诱:“从了我,我定不会亏待了你。”
一时口干舌燥,说不出什么动听话语,他正想捋直自己的舌头,却听见萧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松开怀里的人,捏着他下巴便蛮横地亲了上去。
昏天暗地的意乱情迷里,萧然的心尖和脑海都无比清晰地浮现一个念头:完了。
彻彻底底的没救了。
夜已经很深了,小爱等得昏昏欲睡,也没等到那个麻烦主子回来。隔壁也不知道在干什么,隐隐约约好像有些奇怪声音。她硬着头皮去敲六殿下的门,嚎道:“公子?这么晚了,你不回来睡觉吗?”
萧然捂住泽年的嘴,抬头大声回喊:“我和六殿下有要事商讨,今夜不回去,你自己歇着吧。”待听见小爱应了声好,他估摸着人回去了,手还没挪开。
一滴汗凝在萧然下颌处,滴到了泽年泛着牙印的锁骨上,又顺着白皙肌理缓缓淌过。
萧然眼眸暗了暗,听见他在他手下深吟了一声,艳红的眼角流出一颗泪珠。
一时叫他心热又心软,忙温声问:“怎么了?”
墨玉束额下的眼睛找不到焦距,睫毛上沾满了水珠,他喘了好几口气后,脑中仍如一锅糊粥,种种滋味羞于启口,浑身又瘫软无力,于是晕头转向的轻喃道:“有点儿疼……”
萧然将五指滑入他掌心,慢慢抚过他微颤的手指,五指与他指尖相抵,而后轻轻十指相扣。
他低下了头,十分恶劣地笑起来,一字一字重复起他今日所说的:“大老爷们,皮糙肉厚的,疼点算什么?”
身下的人眼睫一颤,声音里恼怒着却又含着哭腔:“反了你了……”
夜还很长,路已减短。
第23章 春猎(上)
秋走冬来,冬去春临,威帝二十九年初,这一年的春猎比往年要更加隆重与热闹。威帝生辰恰在初春,本是该大加庆贺的,但威帝在位多年,除了几次大张旗鼓的操办,几乎都简便一划而过。
近年威帝不断放权,任由着三党皇子势力不断相争,人们在暗地里相传,威帝龙体不适,怕是有重疾缠身。十四年内,后宫除了皇后再出一位公主明心,其他嫔妃竟再无所出。
虽然威帝将更多的大权交给了东宫,但临亲王母族根深,一时两党势力不分上下,皆想权入兵部固军,但兵部最后为四皇子皇甫华凡意外而得,华凡又曾经为欧阳丞相门生,朝中支持者也不少,因此平衡成三党对峙。
威帝罢早朝、中途退朝的情况越来越多,其实状不免让百官人心浮动,党争激烈。
而今年春猎,威帝四十四岁寿辰,突然加旨大办,皇甫家几乎全倾而往,其况空前。
萧然在问起时,平冶微叹:“父皇这是想让谣言不攻而破,证明他依然盛年康健。”
闻听此,泽年不禁一惊:“陛下当真……如传闻所说?”
“我亦不知具体情况,太医院口风极紧,打探不出什么,只是父皇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平冶语气担忧。
“那在这个关头,春猎的侍卫把守可要多多注意了。”
平冶点头:“四皇兄素来稳妥,想来可以安心的。宫中禁军高统领又全权向父皇负责,此次春猎,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话风一转,他又看向泽年,“当然,你们也不能放松警惕,提防心要多些。”
三人商量完,泽年与萧然离开东宫,平冶转去了偏殿,看侧室杜氏所出的小儿子。
一路上,萧然见泽年不语,面上貌似沉静,一双眼睛却是虚的,不由问道:“你在担心你父亲?”
泽年一楞,半晌淡笑:“我还是习惯称呼他为皇帝陛下。”他看向萧然,见他眸中有探寻之色,扬了唇角:“说起来,我还从未给你说过我的家人,你有没有兴致听?”
“那是当然,你说。”
他弯了眉毛而笑,怅然掩饰得极好:“我母亲身份低微,小的时候,我跟着她住在冷宫中,还有一位嬷嬷照顾我们母子。我母亲她姿容倾城,但从来不施粉黛,总是粗衣尘面。她满腹的诗书,我大半的字都是她手把手教的。不是我吹捧,她的学识不比国子监的夫子差。”他眸中渐温暖,“她从来不说自己出身,倒是嬷嬷偷偷告诉过我,母亲本出于书香世家,受罪臣牵连,满族充为官奴,沦为贱籍。因此她永远不可能被封到一个好位分,得到一个好封号。可小的时候,我没想过这些,与母亲还有奶奶待在冷宫的日子,是我此生最无虑,最欢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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