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小说家》第22章


除耕平和矶贝久之外的所有青友会成员一致决定,就在索芭蕾等待大奖揭晓。不论他们两人谁得奖,都要过来参加庆功会,如果两人都落选,就直接华丽丽地举行安慰会。不管得奖还是落选,在直本奖揭晓之夜喝到东方出现鱼肚白似乎在众多入围者心里已成为定例。
接下来的三周是如何度过的,耕平现在已印象模糊,他只记得的确如往常一样赶在截稿之前写好了稿子,因为小说杂志的连载页上已印满了密密麻麻的铅字。每天给小驰准备好早餐,隔天把衣物篮里的脏衣服丢进自动洗衣机。但这一切仿佛夏天黎明时的梦境一般浅淡,不真实。更无奈的是,虽然极力想集中精神投入眼前的工作,但心却早已飞到九霄云外。因此,他很少去想文学奖的事。只是突然想起时,心便会不自觉地开始彷徨。评审会那天,自己将会如何度过呢,结果会如何呢,和矶贝久双双获奖的可能性也不是绝对没有吧,记者招待会、电视台采访的时候该说点什么呢,把获奖怀表拿给小驰看的话,他会是什么表情呢,一个不叫座的作家如黑马般腾空出世,至少能赢得几分尊重吧。
作家的想象力此时大展拳脚,支配着想当然的痴望满脑子无止无尽地空转。虽然卧室里开着透凉的冷气,可耕平的脑里、身体里弥漫的热气让他无法静心入睡。不单只文学奖,其实所有奖项都是一场悲喜剧,只有当自己站上舞台那一刻,才知道嘲笑他人的浅薄和孩子气是多么可笑。
一夜无眠。
睁开眼,已是天明。青田耕平叹了口气,就如自著中所写,自己并无大器之才。的确,获得直本奖的作品拥有入选小学语文课本的特权,社会知名度也不同凡响,但十年前,自己仅是出于对小说的热爱才走进这个世界的,并无半点野心。而现在呢,初次入围就如此得意忘形,这还是那个自己么?
耕平从凌乱不堪的床上坐起,对自己的庸俗厌恶不已。步入文坛前,他曾认为只有德才兼备、人格高尚的人才配当作家,看来并非如此。小说家就是一群普通人。他自嘲着掀开被窝,拖着一双因睡眠不足而摇晃不稳的腿向厨房走去。
等待大奖揭晓的日子里,耕平仍努力维持着与香织的关系。但也正是从这时开始,两人约会的气氛却如夏日的天空般开始渐渐微妙起来。
耕平越来越难以揣测香织赴约的心情。微醉的回家路上,想牵起她的手她却婉转逃开,想吻吻她的脸她却低头回避,被她突然拒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冷淡疏远的次数也与日俱增。
可有时她又莫名其妙地热情,在神乐坂大街上突然当众索吻,在吧台边小鸟依人般温柔依偎。这些举动让耕平很高兴,但有时也手足无措,无所适从。
和年轻女人恋爱,难道真的这么不稳定么?耕平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自言自语道。身为作家,年收入和同龄的上班族并无两样,不仅未来的生活没保障,还带着一个刚上小学五年级却神气十足的孩子。或许正是因为这些严峻的事实,她犹豫了、迟疑了吧。一个中年丧妻的男人或许并非理想的交往对象。但是,被一个年轻聪慧充满魅力的女人折腾得疲于应对的耕平,不知为何,竟从心里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愉悦。
小说的世界里,作者就是上帝,可现实生活中那个万能的上帝并不存在,恋爱中更是如此。那个经历过无数次恋爱甜蜜,也经历过无数次分手痛苦的山崎玛莉亚,耕平记得她曾说过:“没有哪个女作家可以无条件获得幸福。”
耕平曾怀疑过这话的真实性,但现在他发现,这句话用在一般女人身上同样成立。
“没有哪个年轻女人可以无条件获得幸福。”
把玛莉亚的话如此置换一番,或许可以写进某个短篇,毕竟短篇只需一个主题或是一句提纲挈领的话便足够。耕平终究只能做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如此缺乏魄力和自信,不单在创作中,连恋爱时也暴露无遗。
他现在回想起来,要是当初早些弄清香织的真实想法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至于在初次入围直本奖的评审会前一晚,让自己的心情跌落深谷了。
青田耕平在浮躁喧腾的心情中一边勉强应付着手中的工作,一边纠结着与年轻女书店店员恋爱,就在他不知不觉间,夏天已悄然而至。距离七月十五日的直本奖评审会,仅剩短短一周时间了。
14
“请问是青田耕平先生吗?您好,我是朝风报社文艺部的日比野谦一。”
这是在直本奖评审会当周的星期一,耕平清早开机后接到的第一通电话。直本奖评审会定于星期五举行。
“是的,你好。”
这突然而至的电话,是来干什么呢?报刊连载小说框限甚少,是文坛大家或畅销作家的专属阵地,稿费也高出小说杂志两三倍。当然,也从没向耕平约过稿。耕平正满心期待,不料这位文艺部记者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就开门见山吧,直本奖评审会召开在即,想跟您做个事前采访。”
“呃……好的。”
这哪里是连载小说的约谈!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全国性报纸的采访从天而降,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嘛。大牌文学奖果然不同凡响。记者驾轻就熟地问道:“您看评审会前一天,也就是周四的下午一点行吗?”
“好的。”
“那地点呢?”
耕平提议在神乐坂那家圆木小屋风格的咖啡店见面,在那里,他曾多次约见过各社编辑。突然,被文艺部记者毫不犹豫挂断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在您百忙之中冒昧来电,真是抱歉。我是每昼报社文化部的新井枝里子。”
百忙?一件事也没忙。这段日子热火朝天的直本奖事件,要忙的事都被搁在一隅自生自灭,一阵不快油然而生:“是直本奖的事前采访么。”
“嗯,是的。”
耕平答应了声“好的”,把采访约在了周四下午,同一家咖啡店。这样,两件麻烦事就可一并解决了。初次入围的耕平这才猛然发现,直本奖竟如此令人劳心劳神。
每昼报社的电话挂断后,耕平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未刊载自己新作的小说杂志,等待下一通电话的到来。兴起时,他甚至把这些小说划分为三六九等,据说这种读书法十分有利于精神健康,不过若自己的作品登载其中,恐怕就该另当别论了。发现崭露头角的新兴后辈时会情不自禁地为他们加油鼓劲,读到同龄作家的杰作时内心却饱受煎熬。作品的世界虽浩瀚无涯,作家的内心却狭隘有界。
十五分钟后读切报社文艺部的记者打来电话时,耕平已彻底冷静下来。冷静地约好采访的时间、地点,冷静地写在暂代日程本的日历上。朝风报社下午一点、每昼报社下午两点半、读切报社下午四点。全国三大报社紧锣密鼓地依次排列在桌头的台式日历上,俨然畅销作家密密麻麻的日程安排。
如此无谓的纷扰何时才是尽头呢,往日悠然的工作心境又该如何重拾呢,在另一种意义上,耕平急切盼望着直本奖评审会的那天早日到来。
如同在烧红的平底锅上“嗞嗞”煎烤着的日子,一点一点从指缝中溜走,每天却似乎比一周还要漫长。直本奖主办方——文化秋冬的编辑米山辉打来电话,是那个周二的下午。微胖的责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绝密情报!据说吉冈老师对您的书大加赞赏噢。”
吉冈诚一是一位已担任直本奖评委近二十年的泰斗级人物,让人如临其境的高黏度性爱小说是其鲜明特色。
“哈?吉冈先生哪……”
完全在意料之外。《空椅子》展现的是对亡妻泪尽海枯的悲伤,完全没有任何性爱场面。以恋爱为主题却没有性爱情节,居然没被指责不够震撼人心?
“虽然我这边还在试探评委们的态度,不过您应该没问题,我们文艺振兴会里,您的《空椅子》就像一匹黑马,渐渐舒展开拳脚了。”
罪孽深重的流言啊。对米山责编而言,此话或许轻轻妥妥,却让耕平内心动摇不已。他早已认定,初次入围恐怕是无缘大奖的。
“呃,谢谢。不过得奖得看时运呢。”
虽说如此,但耕平清楚其实并非如此。得奖并非全因好运,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积累和入围作品优劣的综合实力较量。作家这种职业哪有仅靠运气就能如鱼得水般轻而易举。
“还有呢,中央电视台来电说要给您做个采访,说是直本奖评审会实时连线系列节目的一部分,还说要专门设一个镜头,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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