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棠花未眠[1]》第32章


若是平常人看到这领章,早就过来巴结搭话了,可这青年眼神很淡漠,目光闲闲地打量着那枚领章,倨傲的眼神不曾动过半分。
顾寒瑞诧异于这家伙的胆量和镇定自若。
一旁经理到了青年人旁边,满脸堆笑地给他倒茶,讨好道:“少帅喝茶。”
顾寒瑞听了,若有所思,末了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早听说这一带有个拥兵自重的周大帅,手下掌好几万亲兵,对这位周大帅唯命是从。
周家呢,有位大少爷,嫡长子,人都称是周少帅,他父亲倒很器重他,小小年纪就让他带兵训练了,听说这位少帅名字叫周云居,难为周大帅一介粗人,倒给自家儿子起了个这么个文绉绉的名字。
自去年革命北伐军兵临南京城下,北洋军阀弃城撤退,在徐州的周大帅闻听消息,便“识时务者为俊杰”,毅然易帜做了党国的一支杂牌军。
本来顾寒瑞倒想去拜访这位周大帅的,没承想老子没见到,倒先见到儿子了。
不过今日既是在戏场,这位周少帅又没表现出特别的热络,顾寒瑞便也懒得去主动与他攀谈,只望向戏台听戏。
戏台上正在唱的这出是夜奔。
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受高俅迫害,亡命水泊,夜奔梁山。
徐淮宣身配一把长剑,剑身煌煌,柄上坠长条红色流苏,唱介。
新水令:
按龙泉血泪洒征袍,恨天涯一身流落。专心投水浒,回首望□□。急走忙逃,顾不得忠和孝。
又,驻马听:
凉夜迢迢,凉夜迢迢,投宿休将他门户敲。遥瞻残月,暗度重关,奔走荒郊,俺的身轻不惮路迢遥,心忙又恐怕人惊觉。吓得俺魄散魂消,魄散魂消,红尘中误了俺武陵年少。
台上人腿功和腰功极好,身段干净利落,唱着戏词,真叫人不由得悲从中来,这原就是一场悲壮的夜奔!
一折罢了,满堂喝彩。
〃好!〃台下人叫嚷着。
再下一折,是思凡。
月红执一拂尘,扮色空上。
山坡羊: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
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
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
月红还是小孩子的声音,很软,听着软糯,眉眼间有一股媚气,天然一段风流,漂亮勾人。
周云居坐在二楼茶厢上,眯了眼,饶有兴致地盯着这小戏子。
老班主在后台听着,咂摸了一下嘴,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若有所思:〃唔,这次唱得还不错,比上次好些。〃
旁边一个小戏子凑过来,〃班主,我怎么听着,觉得这戏里含着一腔怨啊……〃
老班主笑:〃唔!是有怨,怨得好!赶明儿哪天再叫他唱一回紫钗记,他呀,快到火候儿了!〃
那小戏子嘻嘻笑,走开了。
曲终人散。
正是冷清时分。
周云居朝经理招招手,眼睛看着台上的月红,抬了抬下巴,示意经理把人带上来,他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的眼神,还是倨傲的。
经理看着一旁的顾寒瑞和白文卿,有些为难。
周云居扫了他一眼,面目不善。
经理只好下楼带人来。
却没有带来。
原来楚生又来了,他学的是旦角儿,这次徐淮宣反串武生,他没法儿学,便学着月红的。
又被逮住了。
老班主气得哆嗦,事不过三!这偷戏的小戏子真惹怒他了。
暴喝一声,老班主竟是要动手教训这小戏子,却感到有人死命拽着他,扭头一看,千叶。
千叶死死拽住老班主,见周围人都站在那里,急了,冲月红喊:〃师弟!过来帮忙呀!〃
月红一脸戏妆,冷眼看着师哥,一扭头,竟是直接穿着戏服走了。
经理下楼的时候月红已然走远了,只好去告知少帅,诉明原因。
周云居听了也不甚以为意,只是有些扫兴,放下茶碗,低笑:〃哦?那我该下楼去看看,是谁坏了爷今晚儿的好事!〃
于是下楼来。
看见楚生被围在众人中间,困兽一般。
惶然的一张小脸,带了哭腔道:〃我也不想的,可师傅一定要我来……〃说话的时候,梨花带雨,一口白瓷儿糯米牙。
周云居一下子兴致全上来了。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他想,倒是不亏。
排众上前,他要带他走。
楚生看着眼前的周云居,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心里害怕,这人的眼神好吓人,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东巷口烟馆
东巷口。
夜很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哀哀地拉长了声调,凄凉、悲怆,声音水流似的四面八方淌开。
一个女人自远而来,都快到四月天,她却戴一顶大黑帽,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好奇怪,她居然还围了一条厚厚灰色长围巾,在脖子上绕一圈,再绕一圈,配合着上边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面容,只露一双眼睛,叫人看不真切。
散乱的脚步声踏在青石子路上,惶急地,女人来到当铺。
当铺伙计忙来招待:〃您当点什么?〃
啪的一声,一枚镶粉水晶胸针被女人拍到柜台上。
伙计一看,〃哟!〃
这颗粉水晶成色好、光头足,亮晶晶地透着粉儿,煞是好看。
伙计很中意,可照例要压价,挑一挑毛病儿,扯着嗓子喊:〃这个?颜色太浅儿!不好看!〃
女人急切地:〃五块!〃
伙计一愣,没想到女人这么爽快,转身从柜台后取出五块大洋儿、写当票,女人却等不及,一把夺过现大洋儿,走了。
伙计儿急忙追出去,把当票塞到女人口袋,女人精神似乎有些错乱,眼睛里的光聚不起来,对伙计追出来送当票一事也无反应。
伙计回了当铺,嘴里嘟囔一声:〃又是一个犯了毒瘾的。〃
这种人他见多了,都是抽大烟上了瘾的货色,一到瘾头上来时候,管你平时多体面的一个人,尽数失态,跌跌撞撞进了当铺来,当了东西拿了现大洋儿,便去烟馆抽大烟。
伙计摇摇头儿,叹一声。
女人跌跌撞撞到了烟馆门口。
她喘着气,咬牙走到了门框处,烟馆伙计看见她,喊:〃您进来抽一泡儿?〃
女人呆呆地,扶着门框的手慢慢垂下来,一咬牙,扭头走了。
烟馆伙计嗤笑,笑她不自量力。
低了头拿帕子去擦拭玻璃烟灯的灯罩,擦好了,女人闯进来,啪地把五块大洋拍在桌子上。
伙计笑:〃您楼上请。〃
上了楼,又问:〃您要烟泡儿还是烟膏儿?〃
女人极力控制住自己,声音还是急切的,〃烟泡儿!〃
〃哎!您到这儿躺着。〃
伙计招呼着,指了烟炕上靠边一个位置给这女人。
又替她烧鸦片。
两根铁签子,左右手各执一根,裹着烟泡儿来回地放在灯口上烧,烧好了,柔软如面团。
于是取过镶玉烟斗,面团粘住烟斗口,女人急急地接过,深深吸一口,终是缓了过来儿。
闭眼,吐气。
烟雾缭绕弥漫,看不清本来面容。
旁边烟坑上一个男人此时正抽足了瘾,对叫来的条子横竖不满意,跳起来,冲着伙计儿骂: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叫的条子,不是叫的老妈妈!太老了,上着没劲儿!〃
伙计赔笑:〃不老了,才二十八,算年轻了。〃
男人骂骂咧咧,转身回到炕上。
按着粉头躺在炕上,解她衣扣。
不一会儿,这粉头便敞衣露怀,胸前干瘪瘪的,男人看了,大扫胃口。
恶狠狠踢了粉头一脚:〃去你的!老了不说,料也没有,白花老子十几个铜板!〃
粉头忍着气,低头不敢言语。
男人窝火,又踢一脚。
险险碰到旁边的女人。
因为要抽烟斗,女人摘了围巾。
男人一瞥,眼神一动,凑上去,笑眯眯地:〃哟,这不是红盐嘛!怎么,听说……你从良啦?〃
红盐瞥一眼他,眼底烟雾缭绕,无动于衷。
男人贴她耳边,〃陪爷一次儿?爷再给你买一瓷瓶烟膏来。〃
红盐不甚清醒,思绪混乱,还犹自发呆。
突然烟斗自手中抽去,受了刺激,万分诧异,旁边男人哄她:〃待会儿抽,待会儿,我给你买烟膏来,慢慢抽。〃
红盐听到烟膏,又听到这男人给她买,完全糊涂了,未抽足瘾儿,是还没到清醒时候。
于是宽褪衣袖,颠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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