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璧无瑕》第43章


呢?”主意既定,他就整天不好好画肌肉,一个劲埋怨帝辛不会教。
帝辛无奈,就给他带来了一个模特。
第一眼见模特,殷乐心里一震,就知道这是影甲了。影甲赤身裸体,修长高大地令人吃惊。他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满眼戾气,屁股和大腿上都有擦伤,仿佛他不情愿来,是被人硬生生拖来的。他坐在画板对面的椅子上,舒展长胳膊长腿,那健硕的胸肌闪着熟麦粒的色泽,八块腹肌流畅自然,仿佛随时能发力弹跳。那阴茎从黑亮的阴毛里垂下,硕大沉重,如一声叹息。
他美得就像帝辛描述过的米开朗基罗的大卫雕像,但比雕像更生机勃勃。那完美的胴体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疤,都如勋章,显示出他是老练的猎手。他有一双吊梢眼,瞳色偏黄,瞳孔偏小,那么略带警惕意味地翻上来一扫殷乐,殷乐就冷汗直冒,只想跪地喊饶命。
跳舞的美男子若站在费玄面前,真像花园里的花、笼子里的鸟、闺房里的大姑娘了。
武庚没骗他,影甲真值得七个“啧”。
……………………………
殷乐魂不守舍地画画,视线溜出画板边缘,落在费玄的阴茎上。怎么才能摸一摸呢?帝辛为什么在这儿守着?他那么忙,不去准备祭祀吗?
终于有一天,帝辛出去了,殷乐立刻跳到影甲面前,拿着牛肉干问:“模特老师,你吃牛肉干吗?”
影甲没像他一样,被迷得骨软筋酥,而是赏他一个窝心踹,把他踹出一丈多远。
他气坏了,影甲这样不识抬举,他再也不要迷恋影甲了!他要进谗言、说坏话,让帝辛把影甲剁成肉酱!
但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帝辛就让工匠坐好了陶制的肌肉模型。很快影甲就不会来给他当模特了。他虽然讨厌影甲,但是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影甲,还是很伤感。
最后一天画影甲时,影甲毫无预兆地对他说话了:“费玄。”
“什么?”
“我叫费玄。”
“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以前没名字,”影甲伸个懒腰,没精打采地低着头,背后的窗户外,太阳突落云中,溅起万道霞光,“前天杀了个人,占了他的名字。”
殷乐呆住了:费玄竟比自己还狠!杀人夺命,好气魄呀!自己要是能杀了王乐乐,就不用怕自己演不像王乐乐了。不,他要是能像费玄这个高大威猛,他早杀了帝辛,逃出王宫逍遥快活了。
费玄真狠,费玄真强,费玄真厉害。殷乐见到的每个人:假装憨厚的武庚、思乡成疾的帝辛、委屈一生的乳母、甘当替身的自己——每个人都扭扭曲曲,如同在逼仄空间里横向生长的树。唯有费玄舒挺自在,不理规矩,长成了参天巨木。
殷乐问:“你杀人……抢名字啊?”
费玄极自然地“嗯“”一声,转头看夕阳。那一刻夕阳是金色的,火焰一般,绸缎一般,落在费玄的身上。费玄仿佛燃烧起来了,肌肤闪着光,美丽如天神。殷乐突然生出了无穷无尽的自卑。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活得多么糟糕、多么丑陋。
他缩在画板后,让稀疏的黄发、晦暗的皮肤、畸形的大眼睛一起缩到画板后,不许它们污染费玄的眼睛。
他握着画笔,想画费玄,落笔又很怯。费玄那么美,他怎么都画不好,总是把人画丑了。
那么,画匹狼吧。这念头自然而然地冒出来,好像费玄本来就是一匹狼。他握着炭笔,屏住呼吸,回忆着费玄的神情,刷刷作画。耳朵、尾巴、眼睛——那得是一匹黑色的狼,眼睛晶黄,獠牙雪白,在山林间轻快地走着,自由地晒着太阳。他身边还得有一群小狼崽,一些同伴。他们要住在猎物多多、人迹罕至的山林里。
嗯,画完了,十分完美。殷乐从画板后抬起头,发现画板对面的椅子空荡荡,费玄已经走了。
殷乐很失落。他和费玄总共才说了十一句话,但他感觉着,自己是失恋了。
他伤心欲绝,整天想哭,帝辛问他怎么了,他又不敢说。王乐乐可不会小小年纪喜欢男人!
他再也不去武庚家看跳舞了,而是一头扎进画室,开始画。他画狼,画各种各样的狼。交配的狼,觅食的狼,舔崽的狼,奔跑的狼。他画狼和小男孩,狼都高大健壮,如同费玄。小男孩都健康美丽,不像他。狼奸淫小男孩,小男孩流着眼泪,却把屁股高高翘起。他画健康的自己、画年轻的乳母、画没有死去的妲己和没被夺舍的帝辛。他画假帝辛和武庚一齐惨死,自己加冕为王,拥有整个天邑商。他画自己变得美如明月,与费玄交相辉映,白头偕老。
他不停地画,第一次尝到了画画的乐趣。如果他是树,这一张张画,就是他的年轮吧?
他画三千光阴转瞬即逝,那个没有饥荒、战火和罪恶的未来一朝降临,丑和罪消亡,美和善永生。他画星空,宇宙,漂浮的思绪,画受难的情人和枯萎的花。他画时间,画因果,画美的极致和梦的彼端。他画他这在尘世间得不到的一切。
他在画画中,发现一个事实——
他的内心,竟然藏着这样浩瀚的宇宙。那么别人心里,比如说,奴隶,也会有这样浩瀚的宇宙吗?
他就走出了画室,去天邑商附近的野人部落。真的,野人里也有爱画画的、爱唱歌的、爱跳舞的,野人也经历着许许多多的爱而不得和终成眷属。
这真奇妙,以前他只认为,“人人生而平等”是糊弄帝辛的。现在他觉得这话真有道理。
当一个人死去,宇宙就毁灭了。这真令人伤感。
不能给帝辛看的画都烧掉了。只留一些大狼和小男孩,压在褥子下,晚上拿出来自娱自乐。后来他觉得褥子下也不保险,就交给了武庚。
武庚见到画时,目瞪口呆,说道:“九弟,你可真……狂野啊!”
殷乐咯咯怪笑。
他就这样快乐地过了好些年。一天傍晚,帝辛忽然传他去书房。殷乐走进书房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容貌漂亮的小男孩跪在地上,满脸泪痕。他的身边卧着一匹雄壮的大黑狗。
殷乐一震,目不转睛盯着小男孩,想:怎么可能……他就是我画的小男孩!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有没有父母,能不能搬来鹿台陪我玩?
随后,殷乐看大黑狗,更开心了:大黑狗大得如同小马驹,黄眼睛、长嘴巴、大脚爪子,和殷乐笔下的狼一模一样。
是武庚找来的吗?武庚可真好,这样会讨他欢心!
然后,殷乐笑嘻嘻地看书案后的帝辛和武庚。书案上,放着几张画,是殷乐画的黑狼与小男孩。画旁放着一包春药,是殷乐托武庚找来,打算找机会喂费玄吃的。
帝辛面沉如水,指着画:“解释解释。”
武庚道:“九弟,快给父王道个歉,道个歉就没事了。”然后跪在帝辛身旁:“父王息怒,要罚就罚我吧。药是我给九弟的,黑狗和小孩儿也是我找的。我真没想到九弟是干这个用的!唉,画什么不好,非画春宫,画就画吧,干嘛要看着画呢?”
殷乐血冲头顶,脱口道:“什么春宫!我画的不是春宫!”
话一出口,帝辛勃然大怒:“小畜牲,还不知罪!孤教你人权……都是白教了!”
殷乐气懵了,跪倒在地,胸膛喘息着,开始梳理事情经过。
武庚要害他,为什么?
帝辛确实开玩笑时,提到过“乐乐当商王好不好呀”,难道武庚当真了?
不,也不是。他们天邑商一向有骨肉相残的传统,几乎没有哪任太子是顺顺利利继位的。最狡诈、最凶狠的人当上商王,才能继续威慑四方、扬我国威。
于是,殷乐的血热起来。他都不怎么恨武庚,只感到一种临战的狂热:我到底还是个天邑商的小王子啊,这就是本王子的成年礼了。
于是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草稿都不打,开始了反击:“爸爸,我冤枉!”
……………………………
“别叫我爸爸!你不配叫我爸爸!”
殷乐不是在喊冤,是在拖延时间。他需要更多时间来思考。
为什么他画的是狼,武庚找的是狗?很简单,武庚找过狼,狼一口咬死了小男孩,做不成罪证。
为什么他会把费玄画成狼?他可能看错,但他的画笔不会犯错。费玄就是狼,肯定是狼。他得一口咬定自己画的是费玄才行。
费玄叫影甲,来画室时屁股和大腿上有擦伤——这可都不符合爸爸的人权。所以呢,这个费狼,根本不开心来给自己画咯?
殷乐膝行而前,嚎啕大哭,伸直手臂往帝辛怀里扑。帝辛厌恶地踢他,他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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