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沉录1》第40章


若此事是真,那就不应当是小襄王逼傅家拿钱,而是傅家怕追究到小公子打人的事实、才主动送钱去襄王府的。
气氛逐渐松动下来,傅奚远也长出了一口气。
他看出程楠虽然疑虑未消、但已没有要他命的打算,便再聊几句、流露出些想要告辞离去的意思来。
“傅宗正何必着急?”程楠皮笑肉不笑,“傅家是我门下,也不能白白让你背许多债务。你再等等,我已派人去月下山庄走一趟、替你还债,等他回来、再走不迟。”
月下山庄在朝都城中另立有府门,程家应该是派人去查探傅奚远所言的真伪了。
正好。
傅奚远一听,心里边反倒一松:无论借钱的缘由是真是假、至少借钱是真事,他傅奚远心里不虚。
而另一边,程楠心中也在掂量:他派了两拨人,一拨造访月下山庄,一拨去宫中请命。倘或月下山庄所言与傅奚远相符,那就顺便把御史大夫一职送到傅奚远头上;倘若月下山庄说没做过这笔买卖,那就直接砍了傅奚远的人头便好。
一边是高官俸禄,一边是人头落地。
这两样虽然天上地下,但二人脸上都没有急切之色。傅奚远心中有底,当然还喝得下茶去;至于程楠,砍的又不是他的头,他有什么可急切的?
“景阳,你这些天,怎么不往宫中跑了?”程楠不止不着急,甚至还打趣起齐景阳来。整个朝国中,能让他和和气气聊聊天的人,除了齐景阳,还当真再没有旁人了。
而每每言及此事,齐景阳总是脸皮薄,这遭却只直直挺着脊背,神情中有些沮丧。他苦着脸,闷闷地答了一句:“她离开都城了。”
“走了?!”程楠有些惊讶。齐景阳不好意思说出他中意的姑娘是谁,程楠也就不去管它,总想着以景阳这样的人品、相貌,哪个姑娘能不动心?不想这世上居然还真有看不中他家景阳的女子!
两人正说着话,全然忘记了旁边的傅奚远。然而傅奚远怎么可能闲的住他那张嘴?他平日里最喜八卦,此时也不甘落后,横插一句道:“齐公子也有了中意的女子?也是,不小了,是该娶妻了。我那小子,年纪比你还小些,一天到晚、就好像挂在女儿家的裤腰带上似得……”
“她往哪儿去了?你一个这么大的小伙子,女人走了,你不会去追?!”不知为甚,此事似乎戳中了程楠的隐痛。他语气几乎算得上是斥责、还有许多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丞相,你这话不对,”傅奚远喝着程家的茶、怡怡然在程家的烦心事儿中寻笑话。“人家不喜欢,岂能强求么?世间情谊天注定,还是得看人家小姑娘、小伙子的意思。”
主仆二人都极其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间,程楠心中甚至想:还等月下山庄的人回来作甚?直接把这个满脑袋嘴、说起话来真真假假的傅奚远吊死算了!跟傅奚远共事,真是自己给自己添堵。
还好,齐景阳腰间的剑将拔未拔之时,傅奚远的头将落未落之际,一个家仆模样的人大步进来,附耳程楠说了一句话:“派去月下山庄的人回来了。”
第34章 小倌
秋过冬至。
初雪之后,天气愈发寒冷。周铮心眼多,不用皇帝吩咐,便早早就在长乐宫暖阁里布置了暖身炭炉子,护住了屋子里的暖意融融。
这日,用过晚膳,穆棠依旧坐在案几那一头铺纸练字。原先在宫外婴家茶馆时,左街十里红场、右街酒气熏天,身旁还有傅小公子卯足了劲儿撺掇他出去耍,他都能风雨不动安如山,更何况在宫里呢?
宫里清清淡淡,除了练字,也没什么事情好干了。
穆棠转着笔下锋芒,心里想念起婴谷子来。婴谷子常常仰慕古人风姿,多次感慨想要隐入山林、修身养性。现在依穆棠所见,不必费那么大劲儿去山里,来宫中就挺好,不比山里边清净?
这番话若是说给皇帝刘璞听,恐怕他也再同意不过了。
堂堂一国皇帝,要他处理的政务居然一日比一日少。如今时局艰难、绝非太平盛世,没有政务可处理也绝不代表国泰民安,而是意味着权势的架空。从前太傅是怎么说来着?波涛跌宕、尚可险渡;暗流涌动,防不胜防。
不过他也没想防。
既然无政事来叨扰,那他就好好读读圣贤书罢。这些日子以来,但凡他不跟着穆棠一起练字儿,就必然是倚在暖榻上,怀里抱着个小炉,手里捧着册书或是泛黄的竹简。
这些书都是曾放在檀燕归房里的,往常皇帝连翻都不肯翻,现在居然能心平气和地一一读下来了。
不止是读下来,他手里还抓了一杆笔,但凡遇到心仪或是不解之处,就提笔勾下来、注明疑问之处,待来日详读。檀燕归读过的每本书册都记有笔记,两人的字儿相映成趣,好似对话,在书页不大的空白里亲昵地挤在了一起。
“陛下?”周铮躬着腰,小步进入屋中,“太后把人送来了。”
这些日子他忙东忙西,比起往年好似老了许多。此刻肩上、头上都覆满了碎雪,越发显出上了年纪的模样。
皇帝从书册里抬起头来,微眯眼睛:“看来是赶不出去了?”
周铮低了头,不作声。
“既然赶不走,那就收下吧。”
宫里的修身养性果然效果奇佳,连着皇帝的脾性都好了不少。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把人转手就送到掖庭狱都是轻的,非要教那人吃尽苦头、知难而退不可。现在明知是程家下的一步棋,皇帝居然都能轻轻松松地表示“收下”了。
周铮脑子里边转着这些个念头,把人带了进来。
是个身量瘦高,肩膀宽阔的小少年。
刘璞不禁哑然。
先前只说这人是来自倌馆长春馆,那必然就是小倌出身了。可看眼前这位,全身上下无一处像是出身红尘场子,那一身凛然的气派,说他是来皇宫做讲席,估计也没人敢不信。
难道近日不兴腰软善舞的娇娘子,改流行起冰霜美人儿这一款了?
“叫什么名字?”刘璞把好奇的目光敛起,端起身旁茶盏,微抿半口。
“苏隽。”
这少年抱着一把古琴,低垂着姜黄色的双眸,望着自家的脚尖。姜黄色本来是极其温顺的眼色,落在他眼睛里,反而显得十分疏离。
“好,苏隽。”刘璞点点头,不知道该跟这个小自己三四岁的孩子说些什么。往常对程家派来的卧底,他都是怎么做的来着?他是该把这姓苏的小家伙送到掖庭去?吩咐他们剥皮、抑或剔骨?
“您肯定以为我是程家派来的,”苏隽出乎意料地开了口。他明明是第一次来皇宫,却仿佛并不畏惧皇权。“但是我不是。程家谈好的人是如绯,不是我。”
听闻他此言,刘璞和周铮对视一眼,不知程家卖的什么药。
“我在长春馆做乐师,和如绯住在同一间屋中。程家找了他,可他怕了,所以才换我。如绯和我是私下换的,并没有经过程家。所以我并不是效忠于程家,也并不痴心妄想卷入朝政,望皇上明察。”
刘璞挑着眉,听这小孩儿大人似的说完一段,反倒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边笑、边把手里的茶盏搁在案上,又把膝盖上的书翻开了。
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儿。
苏隽遇到过不少有权有势之辈,毕竟有特殊喜好的达官贵人远比常人想象的多。但他第一次面见圣颜,依然觉得,果然皇帝是和一般达官贵人不同的。
那股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长年高居上位的傲气,不是每个人能照猫画虎学出来的。
“所言皆出自肺腑,望皇帝明察。”
这小子有些胆识,居然还敢把方才的话再重复一遍。
刘璞把手中书册翻到下一页,状似不经意问道:“你脸上的面具,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面二人俱是一惊。
周铮是惊讶于自己眼力愚钝,苏隽则是惊讶于小皇帝的观察入微。他默了半响,把手中古琴妥善放到脚下,一手按自己下颌、一手从额角发迹处揭下半张薄如蝉翼的人脸来。这张薄皮当真轻巧,浅而不透,与另半张真脸互相对称,融合的十分自然。
覆有半张人/皮面具时,苏隽那张脸堪称绝色,但摘下这技艺高超的掩饰后,便也把半张脸上的火烧痂痕显露于人前。
绝美与绝丑在一张脸上同堂登台,互不逊色,营造出一种诡异的狰狞来。
怪不得这般模样,却没被送去□□成红倌。
原来早就毁了面容。
“好,你既然坦诚相待,我也不好显得太过小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