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浮沉录1》第27章


身上的伤正是因为朱七所负:几日前,他偶遇朱七被人追杀,所以出手相助,不想对方人数众多、且个个武功不弱,因此他和朱七负的伤都不算轻。此刻他向隐蔽一边的朱七使眼色,却不是求朱七出手帮他教训冯叔行的意思,恰恰,他是警示朱七不要贸然行事。
朱七身份特殊,不能因为救自己而暴露人前。即便只是刚刚的一颗小石子,也是有可能被人看穿门路的。
檀云缓一缓手上的疼痛,又想要撑地立起之时,一个女人却走上前来,挡在了他面前。
她直视向冯叔行,一字一顿开口道:
“他说得对,我是锦墨。”
第23章 落泪
“我是锦墨。”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杂的窃窃私语。檀府的家仆脸上也带了不可思议之色,可见就连他们,也不敢相信檀云会娶一位卖笑女子回府。
朝都中民风开放,富贵人家娶烟花之地的女子做妾室也不稀奇。但檀云一向稳重,不像是常流连歌舞场的那类人。刚刚这位冯统领说锦墨夫人归他所有,难道真是檀中郎横刀夺爱不成?
各种议论纷纷而起。
檀二公子往檀云那边走了几步,呐呐地唤道:“父亲。”
檀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这位檀夫人有些疯疯癫癫,常年伺候她的婆婆与她独处时、也觉得幕拧6饷炊嗳酥校钆潞吞捶蛉斯泊σ晃莸模笤季褪翘囱喙楸救肆恕?br /> 为何檀云的儿子不在檀府长大,反而从小住在皇宫中?细说起来,正是因为这位檀夫人的缘故。
据接生檀燕归的老妈妈说,檀府的小公子刚刚出世时,本没了力气、瘫在床榻上的檀夫人不依不饶地挣扎着坐起来,闹着要下榻去抢小公子的襁褓。当时在场之人,都以为是母亲爱子心切、等不及想看自己儿子一眼,所以也就放心把襁褓放到了这位檀夫人怀中。不想檀夫人看着婴孩面容半响,突然间猛地把襁褓往地上一掼,自己则放声大哭,边哭居然还边用脚去踩自己的亲生儿子。
正是拜这出世一摔的恩情,檀公子小时候体质极弱,且极好夜哭。
直到他满月那天,檀家大摆宴席时,来了一位赤脚的方士。这位方士衣衫褴褛,却出口不凡。他指着刚满月的檀家公子摇头:“不好,不好,明明不该到世上来,奈何造化弄人?这位小公子初生已衰,是早就记在阎王爷生死薄上的小鬼,恐怕活不长喽。”
盛宴之上,有说这般风凉话的人物,着实不祥。檀家为逢凶化吉,只能把这位方士请入席间,向他讨教破解之法。
这位衣衫褴褛的“大仙”一捻胡须,装神弄鬼:“既然小公子与鄙人相逢,或许也是上天注定,不才在下,就斗胆替小公子算算命格几何。”说着,他一手拉孩子的左掌,一手七七八八地算起来,待半炷香的功夫,他才睁目,用酒水在小孩儿左掌上画了个奇形怪状的符咒道:“小公子是贵府长子麽?不如去京郊立一个檀府大公子的牌位,将这位小公子近身衣物之类挑两件安放进去。阎王索命之时,或把这位小公子当做排行老二、放过他也未可知。”
从此之后,明明是檀府独子的檀燕归,就被人唤作“檀二公子”了。
这称呼一唤就是六年。
六年间,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孩子该有个正正当当的名姓。他一路被人唤着“檀二公子”慢慢长大,时日渐长,却也越来越怕他的母亲檀夫人。母亲这个名号,在他眼中,或许就只是一身无缘无故的伤疤、和无数无缘无故的叱骂。
他年纪还小,不明白那些母亲对他的恨意来自何处,只冥冥中知道: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想让他活在世上。
她想杀了他。
终于在父亲檀云阻拦未果,他又被檀夫人泼了一脸的烫茶之后,由恪王刘颐做主,把他接入了宫中,让他和小皇帝刘璞作伴。被告知这孩子还没有名字时,这位长着一双和善眸子的恪王抱着他、轻声念道:“你出生之年,想来正是番人还我燕西三地、使其重归国土之时。不如起名燕归,望你今后也能成栋梁之才,做一番大事业罢。”
他的命、他的名,都是由恪王所赐,这怎能让他对檀夫人生出亲近之意来?!
此时此刻,他看着倒在地上的檀云、和肃然站着的檀夫人,陡然起了个不好的念头:难道正如冯叔行所说,他当真不是檀家的亲生儿子?
这念头如此令他恐惧,以至于隐约间,他幼时结巴的毛病好似突然重返回喉咙中,就像是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他顶着满脸的灼烫,结巴地念叨着“烫、烫……”
没人管他,没人扶他一把。
檀燕归猛然感觉到满脸的热流,慌乱去擦的时候,才发觉抹了一手的眼泪。
他性子犟,绝不肯在人前哭,如今却把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了人前,不免心中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扎入地下去。心中正是百味杂陈之际,因此当那个温暖、细瘦的手掌搭在他腕子上时,他还一时没反应过来,连习惯性的后退都忘记了。
檀夫人拉着檀燕归的手腕,双眼掠过这张和自己几乎如出一辙的绝顶容貌时、透出了一向直截了当的厌恶之意。她拉着儿子的手腕,拽着他行至冯叔行面前,又在儿子的背后使劲一推。
檀燕归被亲生母亲推倒在冯叔行脚下时,听到那女人这样说:“这是你儿子,带着他滚。”
语气冷淡,其中的不屑也表达地分毫毕现。
沉默半响,就连那群聒噪的看官们也乖乖闭上了嘴。
冯叔行缓缓矮下身,扶住了檀燕归的两臂,嘴唇抿地极紧,却不像是压抑着怒火。檀燕归无意中看到他的面孔,突然觉得这位冯叔行,或许真的是他的父亲:那种面颊抽搐中一闪而过的痛苦,他檀燕归再清楚不过。
“那你呢?”冯叔行抬起头,却又是一脸无所谓的痞笑,“你不也是我孩子的娘?”
“她是我檀云的夫人……”檀云轻微地晃了几步,刚要上前把檀夫人拉回来,却听得那两肩消瘦的女人立即反驳:“我不是你夫人。”
这般急转直变,连冯叔行都愣了一瞬。他先扶着檀燕归站起,语带讥讽地调笑道:“檀云,你也吃了闭门羹啊?味道如何?照这么说,你也不好意思腆着脸不放手了吧?”
檀云没顾得上理他,看到锦墨直接往府门外走,急忙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臂。锦墨转回身来,一指一指地掰开他的手掌,那双总是混混沌沌、茫然无谓的眼睛,一瞬间又重新明亮起来。
这女人莞尔一笑,整张脸霎时明媚地如同江上暖阳。她启唇无声地用口型对他说:“记得来送我一程。”
朱七帮檀云处置好伤口,返回宫中时,已经夜深了。
他无声地踏入长乐宫寝殿,却只见殿中一片昏暗,一股清泉般的月光从大开的窗口处潺潺流入,映出皇帝修长的身形。
“陛下。”
朱七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陈述一遍,那些个痛人心扉的瞬间,在他平静的口中,似乎都平平淡淡、不值一提。可刘璞听着,心中却涌起无数细微的心疼来,如同沸水上翻出的粒粒水泡,无法平息。
这几日来,他那颗并不博大,只能放得下檀燕归和朝国帝位的心,如同架在火上、浸在热锅中,居然渐渐的,只剩这么一星半点沸腾水泡似的痛感。
还能怎样?
从他自朱七口中得知小襄王带冯叔行回京的那一刻起,从他偶然查明冯叔行居然是檀燕归的亲生父亲的那一刻起,他不是就已经策划好了这么一场戏、耐心等着这么一个结局?
也好。檀府空了,他皇帝的长乐宫也空空荡荡、寂寥一片了。
朱七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只余一个周铮,捧着一展火苗摇曳的烛灯小心翼翼地行入殿中。烛火的微芒比清冷的月光要明亮些许,刘璞转过身来看它,想伸手把它扑灭,看一眼案几上堆放的奏疏,又只能作罢。
旁人都可以走,唯有他必须留到最后。
“今夜或许落雨,陛下还是关了窗扇、小心着凉罢。”周铮温吞吞地关切道。
晚间就寝不肯关窗,这是檀二公子在时的规矩。前几日帮皇帝查冯叔行此人的底细,暗中寻访了檀府十多年前的老妈妈,才知道这毛病起源于何处:檀二公子四五岁时,母亲疯病发作,将他推入荒园中的枯井里,并命身旁侍女拿木板钉严井口,不许任何人救他出来。
檀府上下发觉小公子不在了,只以为是被人拐跑了,遍布全都城地寻找。直到两天之后,一位参与其中的侍女良心过意不去,才叫人打开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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