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吟》第8章


她听着,心里有点难受。手指无意识收紧,指甲滑过竹木,留下几道白色刮痕。
风静静垂着,屋顶上,姑娘乌黑的发丝在风中拂动。
突的,厉腾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半挑眉,“真信?”
阮念初呆住。
厉腾掏出打火机,叼着烟眯着眼道:“这故事我第一次讲。编了两分钟。”
“你……”阮念初气结,觉得无语又不可思议,握拳愤愤道:“你居然编这种故事来骗我?你无不无聊?”
毕竟是个小姑娘,生气的样子,眼睛瞪得溜圆,腮帮鼓鼓,乍一看,像鱼缸里用来观赏的小金鱼。他直勾勾盯着她,眯了下眼睛,吐出烟,青白烟雾模糊了那张娇美的脸。道:“谁在背后说老子闷的。”
这回,阮念初压根不想再搭腔。她没想起那天和小托里鸡同鸭讲的对话,只嘀嘀咕咕低咒了句什么,背过身,笨手笨脚地往下爬。
厉腾抽着烟,好整以暇地袖手旁观,半刻挑了挑眉,“要不要帮忙。”
“不要。”
她气呼呼的,毫不犹豫便拒绝,手脚并用,动作滑稽可爱。谁知,爬到一半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骨碌碌地滚下去了。
“……”厉腾眸色骤然一凛,拧眉,翻身瞬间跳下去。一看,那姑娘刚好掉进地上的干草堆里,大半个身体陷在里头,脸上,头发上,全是金黄色的干草,看上去可怜兮兮。
他眼底笑意一闪即逝,手插裤兜,上前两步,在干草堆前散漫站定。咬着烟,第二次问她,“要不要帮忙。”
“……不要。”阮念初觉得丢脸,语气比之前更恶劣,好一会儿才吃力地从干草堆里爬出来。站定之后跳几下,拍拍头拍拍身上,把干草抖落。然后瞪他一眼,转身打算回屋。
“喂。”厉腾叫住她。
她顿步,困惑地转过头,月色下,他提步走近,目光笔直落在她雪白雪白的脸蛋上,须臾,抬起右手伸过来。
阮念初愣住。
就在他指尖触到她脸颊的前一秒,她刹那回神,一慌,条件反射歪过头,往后退开。厉腾手停在半空,她柔软的发丝从他指缝间穿过去。
周围的空气忽然静了静。
不多时,他手收回来,指了指她的头顶,冷淡道:“杂草。”
“……”她尴尬地点头,“哦。”
厉腾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阮念初在原地站半刻,扑扑头顶,把余下的干草仔细清理了一遍,回了屋。
破花瓶里的稻花已经开始枯萎,她半趴在桌上看那些花,突的,一段对话鬼使神差从脑子里冒出来。
阮念初脸色微变。她想起来了。
厉腾说,她在背后说他闷……几天前的下午,她闲着无聊,和那个叫托里的少年说过不少话来着。他都听见了?
“……”她心一紧,视线无意识落在那束稻花上,电光火石间,脑子里窜出个荒诞的猜测。
*
第二天的中午,阮念初再次见到了托里。少年给她送来了饭菜。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她仍心有余悸,思索着,还是忍不住问少年,“Where did you go yesterday?”
托里伸了个懒腰,回忆半天,挤出几个蹩脚的单词:“I……went out……”
阮念初点头。托里毫不知情,看来,昨天的事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她这才略微放心,笑笑,拿起筷子吃饭。
被厉腾断了一根手指的男人,叫纳塔,是图瓦集团的重要精英成员。他气愤难当,咽不下这口气,一状告到了图瓦那儿,请阿公给主持公道。所以晚上的时候,图瓦把厉腾和纳塔一块儿给叫了过去。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意料。
与厉腾的争执中,纳塔失手,打碎了图瓦最喜欢的一尊观音像。图瓦把他杀了,尸体裹都没裹,直接便扔进了湄公河里。凌晨时分,阮念初听见有人在拍阿新婆婆的门,动作粗鲁,梆梆作响。惊起一阵狗叫声。
“阿新!阿新!”喊门的男人嗓音粗犷,用高棉语说:“阿公屋里满地的血,你快去打扫打扫。”
“知道了。”
几分钟后,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身板儿出来了,手里拎着扫帚和拖把,脸色冷漠。
阮念初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背心一阵透骨的凉。
图瓦处。
阿新婆婆弓着腰,拖着地上的血迹,很快便出去了。图瓦微阖着眼,坐在椅子上盘弄一串蜜蜡珠,偶尔发出哒哒轻响。
须臾,图瓦道:“七天之后,BOSS要和西班牙人谈一笔大买卖,安全起见,BOSS把见面的地方定在咱们这儿。Lee,通知兄弟们准备准备。”
厉腾点了下头,“是。”
“纳塔跟了我八年,他一死,我这心里也不好受。”图瓦故作惋惜,“纳塔手底下的人怎么处置,你看着办吧。那群混小子,虽然不成器,但应该还是能帮到你一些。”
厉腾垂着眸,面无表情:“谢谢阿公。”
图瓦睁开眼,拎着佛珠慢悠悠地走到他身边,笑起来,“七天之后见BOSS,我一定跟他好好引荐你。这年头,像你这么得力的年轻人不多,到时候如果能被BOSS看中,小子,前途不可限量。”
“阿公说笑了。”厉腾道,“如果没有阿公,就没有我。”
阿公心情大好,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知恩图报,我最欣赏你这点。好好干,你和我情同父子,阿公绝不会亏待你的。”
厉腾弯起唇角,微垂的眼中,眸色却更寒。
*
这之后,丛林下了两天的瓢泼大雨。
阮念初没再见过厉腾。这已是她被绑架的第十四天,令人绝望的是,她仍旧想不到如何才能脱身。
她也没有再收到过新的稻花。花瓶里的那几束,已经全部枯死。
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僵局。
这天,生活照旧离奇而寻常,中午时,托里给她送来了午饭,下午时,她搬着板凳坐到阿新婆婆的房门口,看她缝衣裳,就这样,太阳又一次从西方的山头落下去。
阮念初吃过晚饭后等了会儿,估摸厉腾今晚应该也不会回来,便动身洗漱,锁好房门睡下了。
将她惊醒的是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咚,缓而规律。
“……”阮念初皱眉,浑身的寒毛霎时便站了起来。她警惕而防备,沉声:“who is outside?”
门板后面传来一道沉沉的嗓音,很熟悉,透着浓烈疲乏,“我。”
是厉腾。阮念初眸光微闪,下了床,过去打开门锁。
开门一看,外面果然站着一个人影,周围漆黑,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副高高大大的轮廓。她并未多想,微垂头,侧过身让他进来。
厉腾动了动,不料,身体忽然往前倾倒。阮念初一慌,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他手臂无意识横过她双肩,紧接着,半数重量都朝她压下来。
“……喂,你怎么了?”阮念初愕然,整个人被笼在他的阴影里,脚下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头顶的呼吸沉重浑浊,并且滚烫。她察觉到什么,探手摸到他腰腹,湿热腥腻一片。
全是血。
第7章 
阮念初心头一沉,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声音破碎沙哑,“……厉腾?”
“别说话。”
黑暗中,她听见头顶上方传来道嗓音,低低的,沙哑至极,“阮念初,扶我进去。”
阮念初抿唇,咬咬牙,用尽全力把他手臂架起来。厉腾个头将近一米九,身上都是紧实的疙瘩肉,人高马大。她体格纤柔,细胳膊细腿弱不禁风,不得不用上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支撑。
门口到床,几步的距离,阮念初架着厉腾走了近两分钟。
一沾到床沿,那人瞬间重重栽倒。沉重身躯摔在门板床上,发出一阵闷响,阮念初被肩上的手臂一勾,低呼了声,竟也跟着跌下去。
滚烫呼吸拂过额前,强烈的男性气息混合血腥味扑面而来,她怔了下,心尖一颤,手忙脚乱地起身退开。
“去关门。”厉腾阖着眼,胸膛起伏急剧。
阮念初做了个深呼吸,点点头,转身关上了房门。又走到桌前,点燃煤油灯,借着昏暗的一点火光,她看见床上的男人眉皱成川,脸色苍白,满头满脸的汗,黑色T恤像能拧出水,黏在身上,腹部的布料破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被血染成很深的褐色。
伤口血肉模糊,狰狞得可怖。
手指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来,竭力镇定,“你受伤了。”说完,才像忽然回过神似的,抹了把脸,转身往门口走,“我去找人来帮忙。”
“你站住。”厉腾滚了下喉,沉着脸,强忍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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