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夜蝶》第129章


她想到那天晚上站在旅馆门外听到一切,眼圈都红了。
“你心里还是喜欢顾维崧,所以这么在意!”陈兆轩低声道。
“你错了!我在意的是孙娇茜!她刚刚……刚刚和我吵了架,就跑去和顾维崧……她和他……”白蝶菲说不下去了,流泪道,“她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报复我!”
陈兆轩叹一声,摇头道:“其实你在意孙娇茜,也在意顾维崧。他们两个你都在意。所以,两个人一起背叛你,你当然受不了!”
“你……”白蝶菲想骂他,但还是没有骂出来,转身跑了。
其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那天晚上听到的肮脏事,她在意的是孙娇茜,还是在意的顾维崧,还是……两个都在意。
她总是对自己说:不要忘记父母大仇,你不可能去真的爱上顾家少爷;
她也曾面对曾经最好的朋友孙娇茜无情道: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再无‘交情’二字可言!
可仅仅是“绝交”后一两个时辰,她就站在旅馆门外,亲耳听到门内的一切!
她的心,竟然如被毒蛇啮咬,痛苦不堪!
顾唯妍上街消遣,身后跟着一群女伴。
每次这般逛街,无论衣裳吃食,顾唯妍总独自买最贵的,然后出钱买便宜得多的,让身后女伴,人人有份。
所以每次逛街,顾家大小姐,都是这般众星捧月。
一群女伴叽叽喳喳谈论着明星八卦,聊着聊着,突然有人谈到最近时局,当下愁眉苦脸道:“看样子,真的要打仗。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倘若哪天,打到上海来,可让人怎么办呢?”
其余几人全都停止八卦话题,互相看一眼,全都叹口气。
一人摊手道:“能怎么办呢。倘若真打到上海,要跑,大家一起跑;要留,大家一起留。到时候,咱们看大小姐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顾唯妍停步,回头,嘴角一撇,哼一声,道:“不自量力,你们能跟我比吗?”
一群女伴,全都讪讪地笑。
说话的那人,赔笑道:“我也是,又说错话,大小姐不要一般见识就好。”
顾唯妍压根不正眼看她,转身继续向前走,边走还边说:“打仗打到上海,也不关我顾唯妍的事。就是天塌下来,有父亲哥哥顶着,左右也砸不到我头上,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正是——正是——”一群女伴集体点头,“大小姐所言极是!”
方才的那人还笑道:“有顾老板和顾大少爷这两位大能人,顾大小姐这一辈子,自然是高枕无忧了!”
“你们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顾唯妍说着,已然步入旁边的一家绸庄。
绸庄从掌柜到伙计,都识得顾小姐是个难得的大主顾。一见大主顾进门,几个人满脸堆笑地迎上。加上身后成群结队的众女伴,顾唯妍登时被一群人包围在其中。
店内另外几名客人,全都回头看向这边。
顾唯妍分明恼了,挥手驱赶众人,不满道:“热死了热死了,你们这么一大群人围上来,是想把本大小姐热死掉是不是?”
话音刚落,人群呼啦一声,全散开来,把个顾唯妍空荡荡地留在中间。
俏生生站在原地的顾唯妍,随手接过一名女伴捧上来的扇子,不耐烦地扇着风,一抬头,恰遇一道炽热的目光。
她一怔,挥扇子的手势放缓,见对方是个穿雨过天晴色绸衫的男子,手中拿着一顶巴拿马草帽,眉目清明,相貌着实斯文,看上去三十岁左右。
顾唯妍容颜极美,且衣饰华贵,走到哪里,都总能被四面八方的目光包围。但今天这个人有些不同,他相貌斯文,但望向自己的目光,简直大胆而放肆,令人不由得不气。
她瞪了对方一眼,对方竟然毫不在意,反而冲自己微微一笑。
顾唯妍登时柳眉一竖,正待开口,旁边掌柜不识相地凑上前,赔笑道: “店里有冰镇酸梅汤、凉茶和汽水,不知哪一样能给顾小姐解暑。”
“去去去——”心头有气的顾唯妍不耐烦地挥手驱赶他,“我来你们店,是来看料子的,不是来喝东西的。要喝东西,本大小姐也不会来这里喝呀。这个人……”
她指着对面兀自紧盯着自己脸看的男子,回头对掌柜道:“此人太过无礼,掌柜你帮我赶走他。店内有什么损失,算在本大小姐帐上!”
掌柜有些为难,来者都是客,眼前顾小姐固然是贵客;可那个男子,虽然不知身份,亦是衣饰不凡,腕间一块金表,怕也是个有来头的,又岂能轻易得罪?
掌柜的倒也伶俐,当下把话头一转,赔笑道:“顾大小姐是贵客,店内最好的几块料子还在楼上,没有搬下来供顾大小姐挑选,真的是我们的不是了。你们两个……”
掌柜的指着两个伙计,喝令道:“楼上搁樟木箱里的几块最上等料子,还不快搬下来,请顾大小姐挑选!”
两名伙计立刻点头答是,争着跑上楼。
又有一名伙计搬来一把椅子,顾唯妍坐了,身后一群女伴站着。她坐在椅上拿出一块丝帕,擦试脸上的细细汗珠,本来已经不再理会长衫男子的无礼目光,可是……哪怕扭脸向另一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道炽热的目光,竟然还是如影随形,粘在自己身上。
她回头,脸上分明有了恼色,正待喝斥对方,就听得长衫男子开口,用明显的上海口音赞道:
“眉若二月春风裁剪,色胜春晓之花;宜嗔宜喜春风面;虽嗔时而若笑,虽怒视而有情。”
顾唯妍一呆,身后一群女伴,全都笑了。
一个女伴嘻嘻笑着问长衫男子道:“你是学校里的教员吗?夸我们大小姐,说话也是这么掉书袋子,还胡乱改诗词!想显示你有学问,不过是惹人耻笑罢了。”
又有人说他:“你可知道我们大小姐是什么身份?得罪了大小姐,还不快道歉!”
……
几个女伴都正言厉色斥责他。
顾唯妍翻个白眼,嗤之以鼻道:“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文人。说话间,全是穷文人的酸腐!”
长衫男子却并不生气,反而施礼——欠身拱手行礼,道:“大小姐的芳名,在下可有这个荣幸聆听?”
女伴们又是笑成一团。
有人笑道:“这个人也有意思,当是在戏台上唱戏呢。就差涂白脸,去扮小生了!”
又有人挖苦道:“可戏台上的小生,明明比他俊得多嘛。”
顾唯妍却不耐烦起来,没好气道:“出来买料子做衣裳,却遇到这么个酸人,真是扫兴!”
她站起来就要走,掌柜赶紧拦下,又赔笑道:“大小姐,请留步,您看……最好的几块料子,已经搬下来了。”
两个伙计搬着几匹“流光溢彩”的绸缎往楼下走。
顾唯妍面对拦在身前的掌柜,柳眉一竖,正待开口发作。旁边男子突然冲她一欠身,彬彬有礼道:“在下鲁莽,刚刚唐突了佳人,还望见谅。“
他说完就走出了店门。
两个伙计将几匹绸缎搬到顾小姐面前。
顾唯妍倒也没再发作,见料子果然质地花样上乘,于是伸手翻看着,转眼将适才遇到的“酸人”,丢在了脑后。
长衫男子走出店门,心中兀自想着那个穿粉色洋装的倩影。一挥手,转眼从街对面跑来两个穿绸缎衫裤的手下。
他开口,用日语吩咐道:“店内最漂亮的那位小姐,穿粉色洋裙的,去查一查,她的姓名住址,以及家世来历。”
“嗨——”两个穿中国衣衫的日本人,立刻躬身答是,然后守在店外。
长衫男子戴上草帽,走出几步,又有一名日本兵骑着军用摩托驶到面前,他坐进摩托座里,就此离去。
当天晚上,手下回来禀报了探得的一切。
“顾唯妍!”会说一口上海话的日本领事三浦敏夫用毛笔将这三个汉字写在一张纸上,点头道,“人如其名,唯有最妍。”
顾唯妍,真的是他在上海,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她的父亲顾永昌,有一个茂昌土行两家纱厂。
“再去查一下,顾家的土行和纱厂,有些什么究竟。”他继续吩咐手下。
手下领命而去。
外表斯文的三浦敏夫,对他看中的“美人”,向来势在必得!
必要时,可以不择手段!
八月初,南京城。
城内一小巷,新开张的小小杂货铺。杂货铺后院,随爹娘刚刚在南京落脚的孙娇茜,打凉水清洗了一盆尚未长成的沛县冬桃,将比樱桃大不了多少的青涩果实,一枚一枚地吃下,让酸酸的果汁,慢慢滑入喉咙。
吃了半盆的酸果,却还是突然一阵犯恶心,当下弯腰呕吐,吐出一滩酸水。
突然觉得身后异样,她猛回头,看到娘就站在自己身后。
娘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脸上的神情,全是惊恐。
孙娇茜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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