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欢(贞子)》第27章


“徐先生是个不错的男人。”他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没有落井下石。”
林初戈嗤笑,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是呀,有情有义,相貌俊朗,还比我妈小上几岁,比那些见一面就要收我做干女儿的男人好太多。”
那杯糖水已经凉了,莫行尧起身端起水杯,走到厨房把糖水倒进水槽中,杯底沉淀着斑斑点点的红色残渣,他打开水龙头清洗干净,拿着杯子回到客厅,又泡了一杯滚烫的红糖水。
林初戈手肘搭在餐椅背上,似靠非靠斜倚着椅背,一眨眼,面前多了一杯红糖水,丝丝袅袅地冒着热气。
她接过喝了一口,掌心紧贴着杯壁,斜斜唇角:“莫总,如果我是林雅季,而你是徐永南,你会帮我么?”
他未曾迟疑:“会。”
“那如果你已经结婚了呢?”
“……我会先征询我妻子的意见。”出于对另一半的尊重,但他的妻子只会是她,这样的假设太古怪。
她笑:“所以我才喜欢你。”
他耳根一时火辣辣的,手指揾了揾耳垂,不自主地翘起唇,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林初戈喝完红糖水,无所事事地摇晃着水杯,杯底的沉淀物不受控制地倒向左边,再随着她的动作倒向右边,循环往复。
“徐永南背着他妻子给林雅季买房,他妻子知道后,就来家门前闹,附近有个公园,于是一群人嗑着瓜子观看两个女人对骂打架。相形之下张助理多么幸运,公司至少有保安。”
那天没有一个街坊邻居上前拉开她们,她从学校回来见到的是她母亲一身灰尘,蓬头垢面扯着嗓子坐在门前嚎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的姘头刚下葬。是谁说的,眼泪是女人的武器,但这武器并非对所有人都有效,很多时候只是徒增笑料,给别人贡献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位徐小姐找过她一次,刚上初中的女生在闹市指着她鼻子骂贱人,拿她出气后就走。于是在大众眼中,林初戈又多了一个身份,小三的女儿,她百口莫辩。
有了新洋房,她母亲索性把男人往家里带,省去大笔开房费。对她来说,却是一场噩梦。
林初戈说:“莫总,劳烦你临时充当司机,送我去卢令路。”
“好。”莫行尧浓密如翼的睫毛不住地扇动,心像泡在黄莲水中,味蕾苦涩不堪,他笨拙地安慰,“都过去了。”
她嗯了声。
两人驱车去卢令路,那套洋房莫行尧虽只去过一次,但毕生难忘。他甚至想,如果他没有挑那一天送她回家,他们的人生兴许会是另一种景象。
远远看见破败灰暗的楼房外立着一男一女,莫行尧先下车,绕到右边打开车门,扣住她的手掌扶她下车,一同向那对男女走去。
金黄的路灯光被光秃枯瘦的树干剪碎,疏疏朗朗落在她的头顶上,像无数的星光。
男人两鬓斑白,形销骨立,嘴唇干裂渗着血丝,他身着灰白外套和同色长裤,直挺挺站着,仿佛是一根矗立不动的白石柱子,与林初戈记忆中的徐永南大相径庭。
见到她,徐永南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道:“……公司资金周转困难,我——”
“徐先生,这套房子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想收回去也理所当然。”林初戈将手中的公文袋递给年轻女人,“徐小姐,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我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办理手续。”
徐小姐爱理不理,只鼻子里哼一声。她长着一张阔脸一双细眼,瞥见林初戈身旁衣着华贵的男人,眼梢郁郁地酿出一股哀怜幽怨。
她扭脸上上下下地端量林初戈,好奇道:“林小姐继承了你母亲的衣钵?”
“徐小姐,”莫行尧说,“说话请放尊重点。”
男人目若寒潭,眼风阴凉凉地扫来,仿佛走在南方冬日连绵的霪雨天,彻骨的冷自脚跟蔓延。徐小姐强装镇定,错开眼退后几步。
徐永南拿眼剜女儿,她视而不见,喟然长叹道:“长得漂亮就是好,生前有人为你出头,死后有人帮你立碑。林小姐还欠我爸一块墓碑的钱,不打算还么?”
林初戈自知理亏,让她三分,她却得寸进尺。
宛若有把手术刀在腹中乱搅乱捅,抽痛无休,林初戈攥着衣摆,顾不上莫行尧会如何想,反击道:“只能怪徐小姐母亲的基因太差,拖了你长相的后腿,与其冲我撒气,不如把房子卖掉拿着钱去整容,一大把男人争抢着帮你立碑。而墓碑钱,十年前就还给你母亲了。”
她说完,扯了扯莫行尧的衣摆,小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点头,不再看徐氏父女一眼,同她转身。
昔日人声鼎沸的地段如今已成亟待改造的老城区,残垣断壁,凄凄凉凉似坟地。
她仿佛看见女人们聚在公园围坐成一个圆圈,手拿芭蕉扇扇风,边嗑瓜子,边痛批她母亲有多么骚,多么伤风败俗。
夜色冥冥,轻云薄雾,月亮小而圆,像民国初年的银币,跟随他们移动,移到汽车旁。
待她系好安全带,莫行尧问:“你母亲的后事都是徐永南一手包办?”
“不是。方苓父母帮了我不少忙,徐永南倒是想帮我,他妻子不同意,那时我刚上大学,害怕她来学校闹,就把徐永南送给林雅季的东西全都送到她手上,只剩这套房子搬不动。第二次去徐家时,他们搬了家……好在明天就能物归原主。”
他幽幽地道:“你身边的男人赶不尽杀不绝。”
“也许老天爷是公平的?”她竟有心情开玩笑,“我从小没父亲,所以无数男人上赶着要当我爸。”
那些追求她母亲的男人看似出手不凡,但送的都是珠宝首饰,若卖掉必须打对折,林雅季还要买洋房,出行要有私人汽车,隔三差五出国,那些大小姐参加茶会舞会的衣服都不重样,一件晚礼服不能穿两次,又是一大笔钱。
可母亲居然会留给她一笔存款,数额不小,尽管她至今未用过分毫。
车窗上倒映着月亮,林初戈看着这团模糊的白影子,心想,母亲恨她,也爱她吧。
☆、第25章 火中取栗(1)
几天后,妻子大闹公司的陈先生灰溜溜辞职,原本誓死不走的张助理见情郎卷铺盖走人,再者承受不住旁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也交了辞呈。
人事部帮林总监招进一个新助理,名唤郝强,是个涂脂抹粉翘兰花指的断袖,五米开外就可闻见他身上的香水味,可谓人形玫瑰,奈何十二月的天,连苍蝇都没一只,更别说引来蝴蝶。
郝同志工作之余最爱点评男同事的着装和女同事的彩妆,一张嘴就像水龙头,一打开就哗啦啦地流,得罪了不少人还傻傻不自知。卓信公司里对此人满意的,恐怕只剩莫行尧。
这天傍晚,林初戈同徐小姐办完过户手续,接到了方苓的电话。
方苓支支吾吾道:“初戈……你能不能代替我去陪一个男人吃饭?”
林初戈问:“你的意思是相亲?”
“……是,我没时间。”
“那就推掉,你和那男人重新约定时间。”
“不行的……白先生没见到人,铁定要告状,我妈又要来烦我。”忽听那端一个女人在高声唤方苓的名字,方苓欢欢喜喜应一声,向着手机道,“你看,我真的很忙,一整天才喝上一口水,实在没精力去应付糟老头。”
从方苓历任的相亲对象来看,“糟老头”未必是夸大其词,她的相亲对象囊括广大老、矮、穷的男人,什么四十五岁在郊区开火锅店的三寸丁,带十八岁“女儿”上妇科的五十二岁出租车司机,儿子比方苓还大一岁的秃顶教师……
奇奇怪怪的男人们一度叫林初戈怀疑方苓的母亲像林雅季恨她一样恨着方苓。
林初戈心软,犹豫不决:“阿姨没有把你的照片给那位白先生?”
“没有,”敏锐地察觉到她口气松动,方苓趁热打铁道,“在威基酒店,时间七点,六楼606号包厢。”
林初戈含糊地答应下来。
收了线,再抬头时,不见曛黄的夕阳余晖,天空中挂着一撇白银色暗淡的月影,灰沉沉的云密密实实地游来游去,转瞬便将月亮遮掩,今晚似有雨。
林初戈踩着点抵达威基酒店,见了面,才发现生活处处都是欺骗。
这白先生一点也不白,全身黑得像刚挖完煤,额前头发稀疏可数,两只眼珠子凸出眼眶,脸颊油亮泛着黑光,肚皮圆滚滚如同西瓜,他穿一件豆绿色外套,远远望过去好似一只巨型青蛙。
白先生直愣愣地瞪着林初戈,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问:“……你就是方苓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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