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够了没有》第79章


“刚才对方辩友说不报警会加剧女性的不安全感,我们就先来谈谈不安全感的问题。多数女性在受到侵害后,都没有选择报警,为什么?正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得不到尊重,怕别人对她们指指点点。对方辩友认为把这件事说出来,等于有了发泄渠道,受害者也多了对抗犯罪事实的力量。而事实上呢,无论已婚未婚,先不说亲近的人是否能够理解,他们身边的人呢?多数人不会意识到这是个受害者,而单纯地觉得受害者‘脏’了,甚至认为犯罪事实是由受害者行为不检点引发。”
戴殳喉咙一紧,她强迫自己冷静,续道:“归根到底,是这个社会没有给予女性应有的尊重,没有给她们提供安全的倾诉环境。提倡男女平等,仍是把女性视作男性的附属品,不把她们当作独立的个体,甚至不把她们当‘人’看。试问,这种情况下,报警难道不会加剧她们的不安全感?除了要承受已有的心理压力,更要承受来自周围异样的目光,尤其现在网络暴力盛行,还可能招致数不清的恶意揣测和推断。已知,因为受侵害而患上抑郁症的不在少数。”
话落,底下哗然。
戴殳没有理会,时间在走,耽搁不得,她接着发言:“再说二次犯罪的问题。在网上能查到各国统计的强/奸率,我一个朋友对我说过,数字天然比文字更有说服力,因为人脑下意识地以为数字是客观的、权威的,因此,数字很能骗人。”
坐在对面四辩席位上的周易听到这话,目光微微一动。
从他这个角度来看,斜对面的人,不紧不慢,不卑不亢,脸上的神采牢牢地吸附了全场的注意力,包括他。
是真的长大了。
哪怕,他并不希望她这么长大。
那头,戴殳的话音还在盘踞所有人的耳膜:“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强/奸率是被低估的,还有很多人隐瞒了受害事实。为什么?怕遭到报复。侵害基本是强对弱实施的,这个强,很可能是年长的,也可能是有钱、权、势的人。日前,我看到一篇报道,说是一名富豪在法庭上辩称 ‘自己不慎绊倒而进入女孩身体’,最后获无罪释放……”
话音刚落,底下又是一片嘘声,还能有这种奇葩?
几名吃瓜群众默默地拿出智能机开始搜索。
“这是个极端例子,不过凸显了一个事实,这类犯罪对于很多犯罪分子而言,绝不只是二次犯罪的问题,甚至在被揭发后,还会进行N次犯罪。试想一下,这名控告富豪的女孩又会有什么后果?而在被侵害后受到威压的绝对不是个例。为了前途,甚至只是为了保命,到底能不能报警?在此,我科普一下我国强/奸案的审理流程。强/奸一般是公诉案件,少有自诉的,公诉案件需经过公安机关侦查,再移交检察机关审查,审查通过,才能正式向法院提起公诉。整个过程给犯罪分子,尤其是给有钱有权有势的犯罪分子留下的斡旋余地有多大,可想而知。”
一顿,“其实前两点,已经能说明掩盖犯罪事实的问题,社会就算关注,他们的关注点在哪?我只希望这个社会不要以异样的目光看待受害者,她们没有错!她们只是受害者,不是污染源!她们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是干干净净的!而我今天也只有一个论点——愿世界上所有的强/奸犯都爱上受害者!因为只有爱才能凌迟他们!谢谢!”
戴殳鞠躬,坐下。
报告厅在一片默契的静后,响起稀落的掌声。
主席重新主持场面,“咳,感谢反方一辩精彩的发言,下面请正方二辩……”
接下来的时间,报告厅的气氛始终高昂不起来,辩论赛一贯有人抖包袱,说段子,而这场辩论赛,几乎没有包袱和段子。
话题原本就沉重,就是后来的自由辩论时间,也只看出了激烈,而没有激昂。
自由辩论时间,正方四辩向反方一辩提了一个问题:“请问对方辩友觉得自己刚才做的是事实判断还是价值判断?”
反方一辩懵了片刻,答道:“两者都有。”
正方四辩微微一笑,在位置上坐下了。
戴殳更懵,这厮想必是挖了什么坑等着她跳,最可怕的是,她完全猜不到。
一直到正方结辩,她才知道是什么坑。
周易穿着正式的西服,起身。
他是标准的衣架子,穿上西服,那叫一个玉树临风,帅惨了,她敏感地听到观众席上有人在兴奋地咬耳朵。
“对方辩友的发言很精彩,尤其是一辩手,立论让人印象深刻。”
周易一开场就是如沐春风式的发言,戴殳暗想,以这厮的阴险程度,肯定是开头越春风,转折越秋风。
果然,转折马上就来:“不过,我想请对方辩友再仔细看这个辩题,辩题里有‘应该’二字,放到法理学里,说明这不是个事实判断题,而是价值判断题。对方辩友在陈述过程中,看似在做价值判断,实际上,添加了诸多事实成分后,做的还是事实判断,已然脱离了辩题本质。我方也问过反方一辩,她答的,是事实和价值判断都有。”
73、再见 。。。
一番话; 腔调十足。
场下哗声一片,一来没料到叉院大神居然会谈及法理学知识,二来这番话腔调归腔调; 不妨碍它一针见血。
评委席上; 不少评委目露赞许。
戴殳则是在席位上咬牙切齿。
周易面不改色,“总结来看,对方辩友论点有三:报警等于广而告之,致使女性承受各方压力;报警招致报复;以及报警后,警方不作为。顺着对方辩友的思路想下去,受害者保留这个秘密,最好的情况是在其内心重建后,直面这项事实; 这个过程多长多难,只有当事人知道;最坏的情况是受害者难以排解,甚至患上抑郁症,在他人眼里; 她本该是个正常人,出现了不正常的表现; 那么她遭受的依然可能是质疑和冷眼。对方辩友最大的诉求是公众要为受害者创造一个安全、被尊重的环境,能够让她们倾诉和发泄,不报警; 一来受侵害的事实更少地遭到披露,二来拉低了本就被公众低估的强/奸率,而公众的认知依托于事实; 要公众改变认知,同样依托于事实,显然,不报警与对方辩友的诉求相悖。”
话到这,戴殳的两个拳头终于攥得死紧。
好啊,你对你对,都你对!
还不止。
“引用贝卡利亚的话,对于犯罪最强有力的约束力量不是刑罚的严酷性,而是刑罚的必定性。必定性,就是一个都不放过。报警招致报复,报警不作为,正是说明对性侵害的刑罚远未达到必定性的程度……”
戴殳听得越多,越是头晕脑胀。
后来,他还说起性教育的问题,提到未成年人受侵害才是最被低估的,正需要这类事件促进立法和性教育的落实,总之引经据典,装逼无限,博得满堂彩。
毫无疑问,最后叉院胜出,周易当选最佳辩手,而她则是意外地收获人气辩手奖。
赛后合影留念。
那边叉院的学长和周易还在热聊,戴殳也懒得管,在微信寝室群里发了语音,说要去聚餐,让她们先走,就和法学院的学长学姐一起出了报告厅,打算去吃宵夜庆祝。
戴殳的情绪始终很低落,那名一直很赏识她的学长和她走在队伍最末,学长拍了拍她的头,“今晚你做得很好。”
明知学长是在安慰她,戴殳还是感动得不行,嗫嚅道:“谢谢学长。”
“还是那句话,胜败乃兵家常事。对了,这周六我们校辩论队有个聚会,你来不来?可以切磋……”
话未完,被一道声音打断:“戴殳。”
一听,周易的声音,戴殳就差翻白眼了,当没听到,对着学长甜甜一笑,“我回去看一下这周六的安排再给你回复,可以吗?”
后者顿时殷勤起来,“要不我先加你的微信,我们有个辩论群,你考虑好了,我把你拉进去,平时经常有人在群里传授辩论经验和技巧的。”
“好啊。我的微信号就是手机号码,你加我,我点通过就行了。”
话落,被人勾着腰圈进怀里,周易无视另一个大活人,低下头,语气温和,“差不多谈完了?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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