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石与烈女》第71章


难民营,这三个字对每个人来说都耳熟能详,但真正见识过它的人却少之又少。多少人一辈子在新闻里报纸上看见它,却终其一生不知它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祝清晨心情复杂地看向远方。
太阳明晃晃的,毒辣又狂妄,烤得人心都有些焦躁。
正午左右,小车抵达扎特利。
所谓的难民营,是约旦政府为了援救叙利亚,为饱受战火侵袭、无家可归的叙利亚人民建起的临时居住点。
扎特利难民营是2012年建起的,短短四五年间,接受了十余万难民,他们大多来自于叙利亚战火最激烈的中南部省份。
车停在黄沙遍地的荒漠上。
薛定:“到了。”
祝清晨睁眼看着车窗外的一切,竟不敢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难民营。
辽阔的黄沙地上,数以万计的白色帐篷破破烂烂地立在那里,几乎看不出那布料原本的颜色。
而在难民营的最外围,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隔离网,高达两米。
螺旋铁丝上布满尖锐的铁刺。
她怔怔地下了车,看见薛定对守卫的士兵出示了记者证、护照,以及相关证件。
穿黄绿色制服的士兵看了他一眼,又仔细核对了祝清晨的照片。
最后点头,用生硬的英语说:“e in。”
走进那圈隔离网时,她没有来打了个寒战。
约旦是个气候炎热、缺水暴晒的国家。
她才刚走进隔离网,不远处就刮起一阵风,荒漠地带的黄沙倏地被风卷起,飞扬直上,铺天盖地朝人席卷而来。
她猛地用手遮住眼睛,仍是被尘土迷了眼。
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她侧头望薛定。
薛定却好像知道她想说的话,一边望向远处,一边说:“这个难民营,本来只能容纳六万难民,但自从叙利亚开始内战,每天都有超过五千的叙利亚人民成为无家可归的难民,源源不断涌入约旦。如今这里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的预算,所以难民营不断向边缘扩展,大部分帐篷都搭在了约旦沙漠地带。”
风停了。
两人的衣服上、头发里都蒙了一层黄沙。
祝清晨失神地看向这片地带。
破破烂烂的白色防水布料搭成了简易的帐篷,每一个约有三四平米。顶棚上写着联合国的英文名,印有已经模糊的联合国国徽。
数不清的人穿梭在其间。
女人悉数穿着黑色长袍,从脖子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她们带着头巾,面容早已被风沙侵袭到看不出原本的女性特征。
有老人坐在帐篷外面,了无生气地看着漫天沙尘,衣裳破破烂烂,几乎衣不蔽体。
几个孩子踢着一只易拉罐,裸着上身,只着看不清颜色的短裤,嚷嚷着她听不懂的话语从面前跑了过去。
祝清晨问薛定:“这就是难民营?联合国就是这么帮助难民的?”
她看过汶川地震发生后,我国建起的灾区临时居住点,灾区人民居住在简易房内,吃着政。。府送去的盒饭,就是这样,大家尚且感叹在那生活的艰辛与酸楚。
可简易房,总要好过这破烂不堪的帐篷千百倍。
薛定没回答,带她往前走。
靠近大门的左手边,停了几辆卡车,难民们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候生活物资的发放。
他立在一边,对祝清晨说:“约旦政//府接受了来自联合国和欧洲各国的经济援助,定期为难民提供饮用水、食物和生活用品。”
不时有难民操着生涩的英语,一个一个往外艰难地吐着单词。
发放物资的士兵摇头,生硬地回答说:“No。”
接着,是一连串的no。
两旁站有数十名全副武装、手持机关枪的守卫,虎视眈眈看着难民,维持秩序。
薛定说:“那个老太太说,她的女儿怀孕了,一人份的口粮吃不饱,希望能多要一份。”
祝清晨:“……他们不给?”
“嗯。”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们不给。”
“为什么不给?不就是一份口粮吗?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人了?”
“因为在这里,所有资源都是稀缺的。国际援助再多,多不过张口等待食物的难民。约旦每年有四分之一的政//府预算都用于维持难民营,早就苦不堪言了。孕妇只吃一人份的口粮,至多营养不良,但第二份口粮给了她,就会有一个人挨饿,一点东西都吃不上。那个人,可能会死。”
祝清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薛定带她往前走,有的帐篷门帘都没了,路过的人可以毫无阻碍地看见里面的光景。
黄沙地上,铺有一方狭窄肮脏的床垫,四五个孩子睡在上面。
他们人挤着人,全都面黄肌瘦。
做母亲的就坐在一旁的沙地上,用头巾当扇子,给他们扇风。
“明知养不起,为什么生这么多孩子?”祝清晨怔怔地看着他们。
薛定似乎早就等待她问出口了。
看她片刻,他轻声说:“你以为是她想生的?”
约旦国力有限,不可能把无限的军队派入难民营里,维护这里的秩序,也因此,难民营里混乱不堪、缺乏法纪。
大量的妇女在这里被人当做泄欲的工具,也许是被同为难民的同胞们,也许是被怒火冲头的士兵。没有人会关注她们的精神世界,没有人在意她们的感受。
活着,似乎已经是难民们最大的奢侈。
“有的妇女甚至会为了多要一点生活物资,心甘情愿成为性//奴。不管是被迫还是自愿,这种状况在这个地方都已经无法遏制,几乎成了最可怕的常态。”
“这个地方位于半荒漠地带,漫天黄沙,蝇虫聚集。所有生活必需品全靠配给制,远远算不上充裕。五六个人共住一个帐篷,用着一张常年不洗的床垫,饮用水能解决饥渴已经难能可贵,根本没有机会洗澡。”
约旦缺水。
自己人尚且不能享有充沛的水资源,又如何会大量供给给难民营里的人?
薛定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帐篷外面一个面容枯槁的妇女。
“很多人也被卖给约旦本地人做临时妻子。因为穷,因为没有指望,有的家庭会贱卖家里的年轻女子,偷运出难民营,把她们嫁给富商。所谓临时妻子,没有任何法律保障,仅仅是以廉价交易的形式卖给约旦富人,以供一时享乐。等到被人抛弃,又只能回到难民营里,或者因为违反了这里的规定,连难民身份都失去了,只能被遣返回叙利亚。”
他们经过一个水洼,坑里充斥着不知是地下水还是哪里蓄起来的水,水洼不大,还不足十平米,坑里皆是褐色的泥水。
孩子们争先恐后拿着塑料桶抢水,有的跳进去洗澡。
大人们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竟也没有上来抢。
还有孩子跪在泥水里,贪婪地俯身喝着那充满泥沙的水。
祝清晨几乎不忍看,猛地拧开头,收回视线。
薛定说:“你跟我来。”
他带她轻车熟路走到一个帐篷边上,掀开门帘。
帐篷里坐着个五十来岁的叙利亚男子。
薛定跟他打招呼:“Hello, Ahmad。”
那男子坐在沙地上,面前是几块碎砖拼凑成的“茶几”,“茶几”上摆了一本破旧的书,书上标有很多符号、笔记。
叫Ahmad的男子朝薛定笑了,“Hi, Xue。 Glad to see you again。”
他问薛定带了他要的东西来没。
薛定从帆布背包里拿出两本英语初级学习的课本,递给他。
祝清晨站在门帘外看着这一幕。
直到薛定又寒暄几句,拒绝了男子的邀请,没有过多停留,又转身走出了帐篷。
他对祝清晨说:“我第一次来难民营时,看见他在教这里的孩子学英语。他曾经是叙利亚的一名英语老师,后来因为战争,家破人亡,成了约旦的难民。”
在这里,在这座监狱一般易进难出的地方,人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教育。
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接受教育。
希望有一天战火停息。
希望有朝一日回到故土时,他们还能过上昔日的生活,大富大贵都是压根不敢奢望的日子,他们只希望自己能过得安稳。
缺衣少食也不要紧。
生活贫瘠也无所谓。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他们的下一代还有可能重新在废墟上建立起安定平静的国家。
“也曾有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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