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的青春无处安放》第30章


意思叫:我不行。
“苏荷你他妈给……我……啊……”纹身机毫不留情地在我的左胸口上钉起来,密集而尖锐的刺痛让我忘了谩骂。正当我咬牙忍耐时,苏荷却伸手过来用力握紧了我的手,很奇妙,疼痛感在瞬间骤减,仿佛真的被分担走了一半。
一小时左右的煎熬后,我的半条命算是留在了纹身机的钻头下,剩下半条命……算了吧,一想到从此以后要背负着那只蔫掉的香蕉我就心如死灰。
“快看。”苏荷把镜子递过来,用力掰过我闪躲的下巴。
图案并不是香蕉,而是一片形状漂亮的枫叶,像三分之二个五角星,其中一个叶角残缺了一部分,缺口呈半个心形状。当我意识到被骗时苏荷大方地坐在我腿上,背对着我掀开了浓密的栗色头发,露出洁白后颈上的纹身,一朵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什么时候纹的?”我问。
“很早以前了。”
“挺好看的。”
“那当然。你看都是植物,这样咱们算不算是情侣纹身?”她没回头,声音中带着很轻柔的祈求,我呼吸的节奏就那么心慌地停顿了一拍。
我似笑非笑地推开她,忙去穿衣服。
“有点冷。”我说。
离开纹身店后苏荷让我开车带她去了夕江下游。秋天正是枯水期,江水水位下降之后,江边破败的河堤全部裸露出来。我跟苏荷沿着陡峭的阶梯走到暗礁边,底下有不少情侣在放天灯,夜风很大,迷离的雾霭中飘浮着来自对岸的点点灯火。苏荷大概是觉得冷,下意识地抱住了肩膀,我忙脱下外套给她罩上。
“别感冒了。”我话里带着不自觉的讨好。她受宠若惊抬起裹在衣领里的下巴,犹豫了一下,微微开口,“你不用这么做的。”
“别多想,换谁我都会这么做。”
她笑笑不再说话。这时一艘搭着油布篷还挂着两个红灯笼的小客船缓缓开来,驾船师傅是个秃顶的五十多岁老头,挺瘦的,是那种看起来很硬朗的瘦。他站在船头朗声朝岸边的人群喊:“一会对岸有烟花,要上船看吗?三十块一人。”
“站在这里也能看到,有什么区别呀?”有人问。
师傅倒是很诚实:“也没啥区别,就是离烟花更近点,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浪漫吗?坐在船上看烟火,这个绝对浪漫。”
苏荷想都没想就拉我上了船,一见有人带头,剩下几对情侣也陆续跟上来。大家穿好救生衣,驳船往对岸开去,江面的风更大了,带着潮湿的淡淡鱼腥味。最初见面时苏荷才及肩的头发又长了不少,被风吹起来,不时轻轻掠过我的脸颊。
“呀,开始啦。”
苏荷兴奋地喊出声时天空已被一朵璀璨的深蓝色花朵给点亮了,很快又变成了玫瑰红,对岸的地面紧接着多出了一长串整齐的火树银花。无数绚丽的花朵绽放后,迎来的是一个缓慢而巨大的流光瀑布,带着几近庄严的金色光芒久久滞留在天幕中。苏荷沉醉的脸颊上笼罩着一层半透明的彩色,她惊叹地拽着我走向摇摆而危险的船头,一点也不顾师傅的劝阻。
我这才发现,不光是头顶的天空,脚下的水面也通通倒映着璀璨烟火,天地之间相互辉映的流光溢彩会让我仿佛置身在浩瀚的银河中,孤独而壮美。
大家都往船头挤上来,情侣们激动地欢呼着,纷纷拿出手机和单反留念。我问苏荷要不要拍几张,她摇摇头,满足地抿了下嘴唇,指指自己的脑袋,“我都牢牢记在这了。”
“记得住吗?”
“记得住,因为让我开心的事实在很少。”
那一刻她的神情是少有的恬淡,眼底有一种我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的质朴的光芒。我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烟火虽美,却比说好的时间短很多。作为补偿,师傅带着我们顺流而下在江面上多逛一会。客船途经一座很小的岛屿,几乎只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上面有一座十几米高的灯塔,在银灰色的月光下像一个瘦骨嶙峋的孤独老人。
苏荷问师傅:“可以去那吗?”
师傅解释:“这不是啥旅游景点,以前我们打渔的时候它还有点用,现在早废了。不过夏天也有客人愿意去那玩,到时候我可以接你过去。”
“啊……夏天才能去呀。”苏荷有些失望,回头看我,“那卫寻,明年夏天咱们再来一次吧。”
“不就是一个灯塔,有什么好去的。”我没什么兴趣。
“我也不知道,看第一眼就觉得很亲切。总觉得在哪见过,可能是梦里也说不定。”她的目光笃定而温柔。
苏荷的住处是一个新建不久的别墅小区,附近有大学,成群结队出没的大学生驱散了深夜的冷清。我把车停在小区门口,苏荷精神依旧很好,她看了看手表,贪恋地宣布:“还有二十分钟才到十二点。”
“那你可得抓紧了,二十分钟可不够你报仇雪恨。”我挑挑眉。
“那么……”她很任性地大手一指,“我想吃抹茶冰激凌。”
这种“惩罚”我还真是求之不得。那之后我们站在小区门外,我靠在后车厢上抽烟,她则站在路旁小口地啜着冰激凌,不时有大学生勾肩搭背地从我们之间穿插过,很快她嘴边沾满了茶绿色的奶油。
“我能不能知道,你选择做动漫这行的理由啊?”她突然问。
“需要理由吗?”我好笑地反问。
“当然啊,我接近一个男人就有很多理由。”她狡黠一笑。
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只能说挺喜欢这行吧。小时候我家楼下就有家租书店,里面有很多漫画书。我最早看的是《机器猫》跟《七龙珠》,后来又迷恋上日本动画片,《数码宝贝》《灌篮高手》《柯南》这些啊,直到现在我都还在追《海贼王》跟《火影忍者》。”
“就这样?”
“嗯,怎么说呢,其实这些也不能成为绝对的理由,毕竟初中时我更希望成为一个纯粹的艺术家,我的偶像是梵高,还有我爸。”
“那为什么没走那条路?”她很感兴趣地眨了眨眼。
“因为我恨我爸。”说完我怔了怔,有点意外这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居然会对她脱口而出,“不过……那是在他为了一个小三抛弃我跟我妈之后的事。在我爸眼里动漫是完全不入流的东西,所以他越讨厌我就越要去做。不过说到底,这也只是好听点的借口,真相是我别无选择,我高中成绩很烂,进正规大学根本无望,当时正好有一家动漫培训公司,我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这家公司会往我家的邮箱里寄录取通知书,反正几天后我就逃来了星城。”
“逃?”她不解。
“几乎是逃。我妈在我高三那年改嫁了,继父那边有个养尊处优骄纵蛮横的女儿,也就是我妹妹。她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想方设法地攻击我诬陷我,我在这个新家庭里格格不入痛苦不堪,每天都渴望逃离。”
“这样啊……”她心疼地抿了抿嘴,“真抱歉,勾起了你的伤心往事。”
“这有什么好伤心,况且我都好多年没回家了。”我风轻云淡地拉回话题,“所以你刚问起我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我真答不上来。以前从没好好想过,仿佛做了场梦,一觉醒来就成了现在这样。其实能做动画片也挺好,人总应该留下点什么,证明自己来过这个世界你说对不对?我常常会想起高中历史老师某次上课时说的话,他说:青春这种东西啊,如果你不珍惜它,它就会越来越无聊的。从来都是趴在后面睡觉的我那天破天荒地搭了他的茬。我说:那怎样才算珍惜呢?他说:当然是找到自己的梦想啊。那时觉得这回答真是古板啊。但现在再想想,其实不无道理……”
我乱七八糟地说着,见苏荷好像没心情听了才住嘴。
她握着手中吃剩的蛋卷脆皮,无意识地转动着,“其实啊,以前当坐台小姐的时候……”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她吐了吐舌头,“逗你的,我没当过坐台小姐。不过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当过一阵子老鸨,老鸨知道吧,俗称拉皮条,是在谭峰一个朋友开的按摩店。当时店里有个比我年纪还小的女孩,妈妈在她九岁那年死于工场爆炸事故,爸爸是个赌棍,为了供弟弟读书她初中没毕业就下海做这行了。我对她印象很深,因为她喜欢唱歌,平时不接客的时候就躺在沙发上看选秀节目,还经常幻想自己是大歌星。那时其他姐妹笑她做白日梦,劝她死了这条心,还不如趁年轻多赚点钱回头金盆洗手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可她很固执,一有空就会跑去KTV练歌,有时还会拉上我,唱完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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