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_耳元》第45章


里面很空,只有一本叶芝的诗集。
封面是诗人的黑白肖像,头发凌乱,桀骜不驯。
她翻开,第一首诗就是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意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卫薇小声的念着。
她用手机把这首歌放出来,一个人在暗沉的夜里,听着。
在悠缓而淡淡哀伤的歌声里,她坐在那儿,抱着膝盖,头埋在里面,还是安静的听着。
……
第二天,卫薇依然面无表情的按时去学校。
走进校门口的时候,她忽然顿住脚步,疑惑地往后面看了看。
樊平站的那个地方空了。
准确的说,自从昨天下午陆崇文来过之后,卫薇就再也没有见到樊平。
这人再没有骚扰过她,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卫薇怔住。
樊平是什么卑劣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收手?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放过卫薇?
就像一年多以前,他也缠着她要钱。
他没有要到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后来,还是因为遇到了陆崇文,他才消失了很久……
想到这儿,卫薇蓦地浑身颤了颤。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自己一直在努力忽视、或者说从未深思的问题。
樊平为什么会消失?
卫薇又颤了颤。
那个答案在她嘴边呼之欲出——
因为,陆崇文给他钱了!
卫薇还是想要战栗,她愣在那儿,愣在五月的骄阳底下,慢慢僵硬。
这天下午下课之后,卫薇向老康请了假。
她没有上晚自习,而是急匆匆的去了一个地方。
那条老弄堂。
她要找樊云珍问个清楚。
卫薇走了四十分钟,第一次觉得这条路漫长无比。
付嘉母亲的摊子还在。
看到卫薇,她漠然的移开眼。
卫薇也没有心情再应付这个讨厌自己的女人,她只是心焦想见到樊云珍。
樊云珍还住在那个狭窄的不到十五平的单间里。
房间里没有人。
卫薇重重敲了敲门,依然没有人应,她很急,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她没有樊云珍的号码,只能站在底下的楼梯口等。
那楼梯口仍然很窄,昏沉的太阳光在她身后落下浅浅的一点,影子斜斜的,慢慢拉长,直至消失在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樊云珍终于回来。
手里还卷了几张钢琴课的报名资料。
见到卫薇,她愣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卫薇已经直接开口:“陆崇文是不是给你们钱了?”
她声音淡淡的,冷冷的。
一瞬间,樊云珍脸色有些尴尬的滞楞。
她没有说话,卫薇却都明白过来。
“你们怎么……能要他的钱?!”
她的手颤抖着,她的身体战栗着,连她的唇都在微微发抖,这句话从牙缝中挤出来,愤怒而绝望。
樊云珍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薇薇你都知道了,能不能求求陆先生放过你舅舅?你舅舅今天被抓进去了……”
卫薇冷笑。
“滚蛋!通通滚开!”
她浑身只觉得冷,只觉得这些人面目可憎,她恨不得要杀人了……
卫薇走出老弄堂,给陆崇文打了个电话。
他接的不快也不慢,他的声音在丝丝电波里,听上去仍是慵懒的腔调。
陆崇文问:“薇薇,什么事?”
听到他声音的刹那,卫薇突然不颤抖了,她平静下来,只是说:“崇文叔,你能不能回来一趟?”
“怎么了?”陆崇文还是懒洋洋的问。
他似乎在饭局上,背景有些嘈杂。
卫薇顿了顿,说:“我有事跟你说。”
☆、第三八章
卫薇回到公寓,整整走了五十分钟。
她有点累,浑身虚脱。
她在附近便利店买了两个饭团,这会儿坐在沙发里沉默的吃完一个,才勉强有了点力气。
卫薇起来去洗澡。
她走得满身都是汗,头发也被濡湿,几根长发黏在脸上,很不舒服。
主卧的浴室极宽敞。
还有一个靠窗的大理石浴缸,将窗帘拉开,可以俯看整座城市的繁华。卫薇从来没有泡过。她今天却莫名想试试。
卫薇褪下校服。
这两天天气已经开始变热,她却还在穿长衣长裤。
卫薇原本身形偏瘦,这段时间被陆崇文强迫喝各种乱七八糟的汤,她的身上居然长了一点肉,却也刚刚好,匀称而生机勃勃。她的皮肤一直很白,长发乌黑,披在肩头,在热气氤氲缭绕之中,整个人透出少女独有的粉色,美好而清澈。
卫薇泡完澡,换上睡裙。
这件睡裙是棉质的,白色,宽宽松松穿在身上,越发衬得裙下的两条腿纤瘦而笔直。
也许是泡过澡,缺氧,卫薇仍然觉得虚脱而无力。
厨房还剩一个饭团。过了这么久,又干又硬。卫薇就着热水吃了。
胃里有了饱腹感,她的心终于没有那么慌。
盘腿在沙发上坐了会儿,她给陆崇文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背景声音还是喧哗而嘈杂,男男女女一大堆,卫薇完全可以想象那个场景。
“崇文叔。”她喊他。
陆崇文“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卫薇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她声音软软的,小小的,带着乞求,拂过心尖,很不好受。
陆崇文走出去。
他在阳台上点了支烟,低头深深抽了一口。
电话里还是寂静。
卫薇也不说话,只等他的回答。
缓缓吐出烟圈,陆崇文说:“这儿散了,我就过去。”
卫薇说:“那我等你。”
“不用。”陆崇文拦道,又说,“你自己看书,然后早点休息。”
“不,我还是等你。”卫薇这样固执坚持着。
就是个孩子。
陆崇文终于无可奈何的笑了,他说:“听话。”
男人的声音入耳,一如既往的慵懒与宠溺。
卫薇默了默,还是说:“我就等你。”
陆崇文低低的笑,笑意柔软而温暖。他吸了一口烟,说:“行,我早点过来。”又说:“赶紧去复习功课。”
“嗯,知道。”卫薇终于肯乖乖听话。
陆崇文挂了电话,将烟抽完,才转身进屋。
别人招呼他:“崇文,打牌啊?”
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陆崇文说:“你们玩儿吧,我先走了。”
王清予拿眼瞟他,不怀好意的笑道:“瞧这急急忙忙的样子,必然是佳人有约啊。”
陆崇文没搭理他,只是阔步往外走。
今天是卫薇生日,他得去买一份生日礼物。
其实他就早准备好了,只是,他给不了她任何的东西,除了钱。
事实上,她连他的钱都不要。
*
卫薇复习功课。
跟陆崇文打完电话,她的心好像安定了一些。这一回,她终于看得进去书了。那一个个字和符号跳进眼里,顺利连成句子,组合成它该有的意思,卫薇心下更安。
她今天状态不错,用了一个小时做完整套物理卷子,居然只错掉一道选择题,扣掉五分。
爱斯基摩人驾雪橇去捕鱼,那人突然跳下来,问与雪橇的距离多远。
好傻的题目。
卫薇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遇到陆崇文的那天。
那天,老康在黑板上画着两个方块,一个是a,一个是b,相向行驶,问还有多久能够相遇。
卫薇怔怔发着呆,忽然,外面有人开门。
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她的心咯噔一下莫名紧了紧。卫薇慢慢的站起身,定了定神,她趿着拖鞋走出去。
陆崇文已经走进来。
他身上是暗蓝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整个人站在那儿,清隽又雅致。
晕暖的灯下,他冲她笑。
那份笑意在好看的眉眼间流淌、徜徉,酿出微薄的酒意,能勾的人醉了。
卫薇走过去,唤他:“崇文叔。”
陆崇文仍是淡淡的笑。
他将外套搁在沙发上,抱歉道:“今天有事,耽搁了。”说着,拿出一个方盒,递给卫薇:“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祝贺你终于长大。”又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随便挑了一个。”
卫薇当然不要。
陆崇文顿了顿,笑道:“你真是傻。不用跟我客气,我对别人也这样。”
说完,他还是笑,嘴角弯弯的,眉眼低垂,落在那个礼物上面。
那个方盒包装精美,是某个牌子的固定颜色,卫薇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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