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第64章


他在笑,笑得风轻云淡。
艾伦耸了耸肩膀,她知道朱提已经知道小结巴的事情了。她走过去,从他怀里抱走Sunny,一边替她擦掉嘴角边上的口水,一边对身后的朱提说:“小结巴和李时京还没结婚,只是订婚而已。”
朱提直直地站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夏诗怡回头推了他一下,“人你不要了?”
他这才有了点反应,很没底气地说:“要啊,当然要啊。”就怕她不要他了。
他逗了下Sunny,拿了柜上的手表戴上,人就离开医院了。
外面阳光很暖。
澳门的四季一点都不明显。跟在美国相比,那边冷的时候是真的冷死人了。他想起有一次下了大雪,他从医院跑出来,摔在地上,想爬没爬起来,只能等着夏诗怡和艾伦来。等着的那一段时间,他是真的冷,冷到快死了,冷到他只能靠想着小结巴的笑来取暖了。
走过以前熟悉的地方,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好像也就才昨天发生的事情。
他坐上大巴,来到以前和小结巴经常会走的海港附近的路线。他在那儿的站牌下了车。
去妈祖庙的那一天凌晨,是在这条路上。天知道那一天,他多开心,开心到以为这一切都是做梦。
在妈祖庙的那一次回头,她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出了噩梦。他想啊,如果,是说如果,如果他不是朱垃圾该有多好,如果他是像李时京那类人该有多好。
他翻过海港护栏,跳了下去,跌躺在软软的沙子上。
这一片的船比过去更多了,花样也更多了,为了吸引外来游客,这儿的变化已经是翻天覆地,他都有些怀疑这儿是否还是澳门。
他踩着软沙,走了几步,就听到那边的船上有人叫他。
“提哥!”
是老鹰哥底下的黄毛。
黄毛现在也不算黄毛了,那一头毛色就跟营养不良似得,估计是天生的。他从船上跑下来,穿的一套西装,怎么精神就怎么弄得。他跑到朱提面前,搓了搓手,意思要握手。
朱提直接伸手敲了下他脑袋,“握个屁。”
“嘿,提哥,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朱提眯了眯眼睛,望向他身后的大船。
“搞这么多船搞咩?”
“哦,这儿的船都是我们这边厅主弄的,吸引游客,能带到赌场的就带到赌场,不能的就在这船上小赌怡情。”说着,黄毛点了一支烟给朱提。
朱提没拒绝,抽了一口,突然他咳了起来,问:“厅主?多少?”
黄毛回头望了眼,还没来得及说,朱提又问:“这儿的船,各大底面公司都有份儿?”
“是这个意思。”黄毛说。
朱提盯着其中一艘轮船上的人,嗤笑一声,眼里透着狠劲儿。
“那个人呢?”
黄毛顺着朱提指的方向望过去,说:“那个啊,那个是方……”他突然顿住,看着朱提,干笑:“提哥,这事儿吧都过去了……”
“方展年当厅主了是吧?”
黄毛点点头。
“那个人是叫丁虎?”
黄毛笑笑不回答,拉着朱提往自个儿负责的船上走,“提哥,来我船上,我带你瞅瞅。”
朱提舔了舔牙,见到丁虎望了过来,他笑,甚至举起手冲他挥动。黄毛觉得一阵头大。
“提哥,嗰个积虎唔系好惹嘅,同段跛脚佬一个德行。”
朱提斜斜地勾起嘴唇,“段跛脚佬再画唔都畀我打残喇,你惊咩呀。”(段跛子再横不还是被我打残了,你怕什么?)
丁虎带着几个小弟下船,大步朝着朱提的方向走过来。
黄毛怕出事,准备叫几个人下来时,朱提说不用了,见兄弟用不着搞得跟打架一样。黄毛一愣:“兄弟?”
丁虎站在朱提面前。
朱提双手抱胸,微微抬了抬下巴,笑:“是啊,兄弟啊。”说着,他忽然直直盯着丁虎,“丁虎,你说呢?”
丁虎阴沉着脸:“你都死八年了,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朱提摸着下巴笑:“看看兄弟啊。”
一口一个兄弟,好像是讽刺他一样。
他沉着脸,默了片刻后,说:“我兄弟只有胖仔一个。”
朱提慢慢收起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八年了,我该拿回来的东西我要一个一个地拿回来,包括你断了我一根手指。”
黄毛睁大眼,听到这话没忍住大口骂了一声。
朱提按住他肩膀。“闹咩?一个连兄弟都会背叛嘅人,值得费口水?”
丁虎阴测测地扫了眼黄毛,对身后的人说了几句话。
朱提笑了:“得了,别通知段跛子了,老子回来的事情,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你这个文盲不知道而已。”说着,他走进丁虎,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大拇指用力按住他喉咙,“就在昨天的世界赌王大赛上,我都已经告诉你们我要回来了,没想到,居然没一个人来迎接我,尤其是我的好兄弟,真是没想到啊。”
丁虎用力推开他。
“朱提,我们早就不是兄弟了。”
朱提低下头,舔着牙齿笑,突然,他抬手一拳打在丁虎的脸上。丁虎连连往后踉跄了几步,嘴里一点血腥味顿时漫了上来。
“你的手指,我留着。”
他转身。
黄毛看了眼丁虎,在此之前是惧怕他,可现在是真看不起。能背叛兄弟的人是什么好货?呸!跟那个方展年一路货色。
“提哥,这是我的船,嘿嘿。我现在也是厅主啦!”
“看来老鹰哥对你们挺好。”
“那是那是,说到这个,老鹰哥也在这儿呢。”
朱提进了屋,老鹰哥正和自己老婆为了钱在吵嘴,一看到朱提,老鹰哥连忙哄好老婆,让她先回去。
“行啊,都有老婆了。”朱提坐到椅子上,单手撑着侧脸打量着这船。
这么大的船跟弄成个酒店一样,有吃有喝有玩还有的赌。澳门不愧是干博,彩出名的。
“都四十好几了,没老婆滋润哪行呢。”老鹰哥递给朱提一支雪茄,朱提没接手,只问:“你们场子都扩到海上了啊?”
“这不是网络时代了么,网上赌博好几家啊,竞争大的很,我再不扩大场子,兄弟们都喝西北风啊?”
朱提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现在场子最大的主儿是谁?”
老鹰哥脸色倏地一沉,随即又干笑几声:“重系边个丫,唔系方展年同丁虎么。”
“霍景煊?”朱提问。
老鹰哥点头,沉闷之后,他拍了拍朱提肩膀,说:“朱提啊,这老事呢都过去了,你现在不一样了,你现在是世界赌王,赌王啊,到澳门混,那肯定是这个。”他伸出大拇指,用力指了指。
外面传来女人说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朱提微微扭过身望过去。
门缝间走过一个穿着长裙的女人。
老鹰哥顺着朱提的视线望过去,脸色极其不自然,忙起身去挡住他的视线时。
朱提已经起身。
拉开门的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被什么挡住了。
他不清楚,这一切是否仍是做梦。
她站在他面前。
自然棕色卷发简简单单的用发带束在脑后,肤白红唇,浅色长裙,身材线条凹凸有致。
那张脸,已然变了味。
再也不是那张被生活挤压成苍白又青黄不接的面孔了。
他早就知道,她可以很漂亮,只是没想到她可以漂亮成这样子。
小结巴。
他想喊出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这样的许达妹,他喊不出口了。
因为,已经过去八年了。
一切都变了。
她已经不是他的小结巴了。
*
许达妹没想过会以现在这种方式与他见面,更没想过当她见到朱提那张脸时,会觉得心疼。
船内的光线比不得外面的光线,饶是灯光在亮,也有阴影处。
他站在阴暗的光线中,侧脸只会显得更凌厉,凌厉的只剩下瘦感。
时间让他变沧桑了。
颧骨凸出,双眼陷了下去,昔日的阳光男孩子的气息如今一点不剩,只有时间带来的痕迹。
时间跨度太大,等想过的人再回来时,接受不了,却又想接受,让自己纠缠其中,被里面的丝线勒到自己都无法呼吸。
她努力微笑:“朱提,好久不见。”
终于,在他面前说话没有这么结巴了。
不敢再看他眼睛。她双手背到身后,歪了歪身子,往里屋看,“老鹰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你回去顺便跟李总说一声,这个月的佣金多了一成,我替兄弟们都谢谢了。”
“好。”
他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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