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航线》第32章


“什么欺负,你不是想让我陪你喝酒吗?”秦刚轻轻笑了一下,带着昔日那种玩世不恭,慢慢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拿起她要抢的那瓶伏特加开始往自己的嘴里灌。高度烈酒伏特加,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对着瓶子喝下去 ,眼角眉梢都是壮烈。
沈妍这才开始慌了,努力甩开他的手,站起来就夺他手里的酒瓶。因为她的动作,秦刚的牙被酒瓶口狠狠地磕了一下,沈妍顿了顿,看他还没有停的意思,又扑上来,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瓶子夺回去,扔在地上。
争抢结束,酒瓶也已见底。
秦刚眯着眼睛同她对峙。
酒吧的环境太吵了,一个并没有破碎的酒瓶子根本无法惊醒那些迷醉的人。沈妍亦盯着秦刚,胸脯起伏得厉害,秦刚却很冷静,冷静得近乎残酷。昔日的青梅竹马,今日的形同陌路,这样四目相对的瞬间,眼前似乎有无数影像闪过,都是昔日的影子。记忆里那么真实,真的想起来却又如梦幻泡影,吹一下就消失不见。
良久,沈妍终于晒笑:“这些年你跟着我哥,可真是没有白跟着。”
所以多年前曾经那么喜欢她的少年,可以让人一眼就能够猜透心思的初恋,今天也变成了沈御风一般让人捉摸不透的可怕模样。
对于她的挑衅,秦刚仍然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这么多年过去,叫他明白一件事,人要是想活得潇洒,一不可抱怨,二不必解释,能做到这两点,便真正是个成熟的人了。所以他和沈御风,他们并不是可怕的人,而是比许多人都要先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罢了。
明明喝了许多酒,沈妍的口中却只有苦味,随着同秦刚对视的深入,这种苦味仿佛越发的浓重。最后仍是她先放弃,避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舞池里仿若群魔乱舞的景象。
沈妍半晌才道:“秦刚,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没有来?”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存了许多年,虽然嫁人了,一度也要准备着做一个母亲,但是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完全忘记。当年青梅竹马的他们被母亲廖淑仪逼着分手,花样年华,他们决定逃跑,相约私奔到天涯海角。约好了时间地点,那天却只有沈妍一个人冒着大雨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许久,最后等到的却是母亲的保镖。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天下之大不讳决定跟一个男孩子私奔;如果不是他,她不会小小年纪就被送去俄罗斯那个鬼地方念书;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在那里遇见程一辰,更不会有之后一连串的悲剧……但这些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为什么。
她转回目光,秦刚却只低着脑袋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六棱的杯子折射着室内的光,玻璃的表面瞬时斑驳,就像是那些旧时光,来来去去不过都是些回忆,经过大脑处理已经分辨不出真假,再留恋已经毫无意义,末了他双唇一撇,对上她的目光:“沈妍。”
她眨眨眼睛,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又听到他说:“傻瓜。”
而他自己呢,更傻。下着大雨的夜晚母亲发现了他们的秘密,沈家严格的家规是旁人无法想象的。母亲以为是他勾引沈妍犯错,气得拿着皮带抽他。谁能料到一向温和的母亲,那晚下手之重前所未有,那种疼痛的滋味,至今回想清晰可辨。他知道沈妍一根筋,外面又下着雨,他不是怕疼,而是担心她会一直等下去,最后会因为他而生病,所以想了又想,只好吐露了他们约定的地点。也因为这件事,母亲在沈家抬不起头来,三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带着他离开了江城。江城是母亲的家乡,是她的根,却因为他,她老人家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再回去了。他那时候年纪轻,没有想过自己做出的决定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嘴上说着责任自己扛,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年少的爱情可以是美好的想象,也可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都说食得咸鱼抵得渴,可母亲在那个时候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 他,他从出生起就要配没有吃得咸鱼的资格。因为那个人,是沈妍。
然而这些他都不想解释。既定的事实并没有让对方理解的必要,所以他对她说:“疯发完了吗?我送你回家。”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为她拿起外套。沈妍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却是一脸的执着:“秦刚,今天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告诉我,为什么,那天你为什么没有来,你告诉我原因,我死也死得痛快!”
一直在舞蹈学校就读,长期处在全是女生的环境里,她生命中的桃花本来也就不多,第一次秦刚背叛她,第二次程一辰以更残忍的方式结束他们之间的感情。
她不懂这是为什么,是她做错了什么,才会总是这样一厢情愿地爱上别人吗?她不甘心。她不能去问程一辰原因,但她总可以问他吧?
秦刚只是沉默地从她的手下抽回自己的手,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起来,又用外套将她狠狠地裹起来。她的领子乱了,他便凑过来为她整理,歪着的脑袋正巧在她脖颈的旁边,他开口时,她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嘴唇的变化,他终于回答了,不是他想的那些复杂的原因,或者是他不堪重负的事实,而是轻飘飘的一句,他说:“因为爱得不够。”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可反而是这句话,让一个晚上都气血上涌的沈妍忽然安静下来。她就这么怔怔地被他牵着,走出了酒吧。
西湖的冷风吹来,沈妍打了个冷战,格外清醒。今晚月圆,月光流泻,树影斑驳,不远处一对情况坐在路边,吻了又吻,旁若无人。心里有热泪,眼睛却干涩难忍,沈妍的嘴角抖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再问下去。
这世上的一切感情,若是最终没有个好结局,皆因爱得不够。
秦刚若爱她,就不会违背他们私奔的约定,一声不吭地消失在她生命中。程一辰若爱她,就不会在被沈御风逼上绝境的时候过来求她,请她再为他牺牲一次,哪怕她还怀着孩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爱得不够。所以她才羡慕夕溪,羡慕到嫉妒,嫉妒到怨怼。为什么夕溪就可以得到旁人都无法享有的爱情?为什么大哥就可以为了她而无视沈家的家规?为什么她还是过得这么好?她真的很恨她。
秦刚还打算送她上车来着,她却突然抬手招了辆出租车。车子在他们面前停下来,沈妍打开车门,回首对他轻飘飘地说一句:“你可以滚了。”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沈家大小姐的模样, 矜持骄傲、高不可攀。
秦刚抓着车门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又慢慢地松掉,最后就这么看着她侧身进入车内。她的身影那么瘦,肩头耸起,朝向他的瞬间,甚至可以在他的心上割出一条缝儿。
冷风拂过,疼,却不能喊。
秦刚回到家中,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夜已深,秦刚却意外地瞧见沈御风一个人在亭子里喝着酒,一杯复一杯。他停下脚步,嗤笑一声,跳过勾栏,大步朝沈御风走过去并坐下。他没拿酒杯,而是直接拿起青瓷小酒瓶灌了几口。
头更晕了,心却更加清醒。这才是最悲哀的。
沈御风微微抬起好看的眉毛盯着他,良久才问:“看到沈妍了?”
秦刚一愣,又偏头干笑了一下:“你早看出来了?老狐狸!你怎么知道我是去见她?不想问问她都干了些什么吗?”
他这时才恢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在朋友面前嬉笑怒骂,有血有肉。
沈御风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又沉默了半天,他才缓缓吐了口气,将胸中的郁闷都发散出去:“她来杭州我是知道的。沈妍现在太需要找人发泄了,这种时刻,除了找你倾诉以外,不做第二人想。”他说着,又瞥了秦刚一眼,“何况她找的是你,我也放心。”
“你就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秦刚心里憋闷,太难受了,他从见着沈妍的那一刻开始,心就像被煮开的沸水一遍一遍地淋上去。起初还疼,后来也就麻木了。可麻木并不是件好事,因为最后会觉得自己左边的胸腔处空了一块,现在挖出来看看,也许早已没了心。男儿有泪不轻弹,秦刚闭了闭眼方才叫沈御风的名字,他说,“沈御风,以我的经验来看,夕溪这个女人,你可一定别放她走,不然你会后悔的。”
这人世间,所有的轻易放弃,就像是处心积虑的得到,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不期然听他说起夕溪,沈御风的眼角眉梢都松弛了一些,不过很快便恢复,又开了一瓶酒为秦刚满上,自己先举杯,仰头喝下去。
秦刚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像是又被人撕裂了,端起酒杯也一口气灌下去,任烈酒烧得他从喉头到胃部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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