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泥石流》第61章


內侍却叫住他:“殿下。”
萧倦止步回神。
內侍上前半步,又恭顺道:“听闻殿下去了平城。”
这话自然不是他要问的。
萧倦未见半分迟疑,从容道:“早年归乡的孙泊儒孙太医就在平城,本王见皇上久病未愈,便想将孙太医请来金陵,不想孙太医意外身故,便只好带了他的弟子前来。只是如今听闻皇上的病情好转,想来也是用不着让宫外大夫瞧病了,也是天下苍生之幸。”
內侍闻言笑了笑,道:“殿下孝心感天。”
萧倦道:“既然皇上需要静养,本王便先回去了。”
內侍忙道:“外头天热,殿下慢走。”
萧倦微微拢袖,转身离开。
內侍驻足片刻,便见一人匆匆自另一侧跑来,附在他耳畔轻言一番,年轻內侍这才匆忙折返回了太澜殿。
掐丝鎏金香炉里徐徐散着龙涎香,重重帷幔纱帐后,粉衣白裙的宫娥全都静默站着。周帝着一身纳白祥龙团云金线滚边常服坐在软塌上,虽已是古稀年纪,眼角有纹,鬓角染灰,精神倒是不错,丝毫不像病重难以理政之人。
此刻他一手握着书卷翻阅着,另一手握着上等紫毫,细细瞧着书卷上的内容。
祥总管小心在一侧研墨侍奉,周帝时不时便提笔蘸墨在书卷上注解一笔。
脚步声自殿外急入,年轻內侍从屏风后转了过来。
周帝眼眸未抬,缓声道:“走了?”
內侍跪下了,低下头方道:“走了,说是去平城替陛下寻孙太医的,不料孙太医身故,便带了他的弟子南宫阳前来,得知陛下龙体渐安,这才没让南宫阳进来。殿下的贴身侍卫带一人在外头等候,奴婢着人打探过,段侍卫身旁的人就是南宫阳,想来殿下并未撒谎。”
周帝正巧翻过一页,似又想起什么,遂又翻回去,重新细细注了几笔,这才满意些许。话却是对着祥总管说的:“你看呢?”
祥总管依旧徐徐研着墨,面色如常道:“秦王殿下其实没什么错。”
周帝欲落笔的手顿了顿,八年前的事,他是没有错,先太子也没有错。可他们,却又都有错。
他不该追查八年前的事,先太子不该认下八年前的罪!
东宫乃是国之根本,太子心软便是滔天大罪!
“咣当”一声,紫毫被甩手掷于黄花梨案几上,墨汁斑斑点点溅满软塌,榻上之人未言语半句却教所有人头皮发麻,顷刻间,一室众人全都跪了下去。
周帝睨着脚下这一片人,不由得冷笑一声:“朕当真这般可怕?”
一室静默无声。
角落里几名宫娥颤抖得几乎快要倒下,瞧着年纪都还很小,不过十三四。
周帝默然,自六年前太后仙逝,大约这世上便再没有人敢直视着他说话了。
再无人了。
这八年来,他曾无数次想起先太子,也曾无数次梦见先太子,却都不是他被人从幽室抬出来的那日。恰恰是那年仲夏,墙头凌霄,热浪蝉鸣,牙牙学语的幼儿跌跌撞撞冲他跑来,柔软小手拽住他的衣摆,脆生生叫他:“爹爹。”
后来长大,东宫私下里,他仍是叫他“爹”。他说“父皇是天下之父,爹爹却是孩儿的爹”。
周帝的手轻微颤抖着,如今东宫住着的那位见他从来都是恭敬有加唤他“父皇”。
往事具已,不可思追。
……
萧倦立于东宫外已有片刻,段长青小声提醒了他一声,他这才徐徐回过神来。
段长青快步朝东宫门口的守卫走去。
萧倦斜视看了南宫阳一眼,小丫头不似在宫外般活泼好动,到底收敛了许多,一脸严肃地站在他身后。
那边段长青很快回来,蹙眉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说是出宫去了,刚走不久。”
南宫阳听闻这话,眸子亮了亮。
只听萧倦问道:“去哪了?”
……
此时,湛王府,竹苑东暖阁。
宋知昀的眸子微缩,面前的女子较之在驿站时候清减了一圈,容色也不大好,可那看宋知昀的眼神还同之前一样,恭敬里含了笑。
宋知昀呆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孙姑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未答,便听萧月白低声道:“宋先生可别乱叫人,什么孙姑娘,这位是玉竹姑娘。”
什么玉竹姑娘?
虽然内心有千般怀疑,可宋知昀知道,她就是孙秀秀本人无疑!
宋知昀再想张口问,忽地一个念头自脑海闪过,她下意识住了嘴,目光怔怔落在面前这个名叫玉竹的女子身上。
既已死过一回,前尘往事俱休矣。
她当真执意要在这里揭穿孙秀秀的身份吗?
萧月白看她迟疑了,他的薄唇微勾,发现果真是没瞧错人,聪明人总是一点就通。
紧闭房门被人推开,接着传来沈勋的声音:“殿下,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来了,已过了前厅,马上就到了。”
宋知昀不免有些吃惊,作为一个现代人又是上王府,又是要撞见皇后和太子,瞬间觉得这盘棋有点大。
萧月白仿佛看穿她所想,往后瞧一眼,道:“玉竹,带宋先生从后面走。”
宋知昀下意识朝门口看了眼,便听沈勋解释道:“先生此刻走正门怕是要同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正面撞上了。”
这话不说她也知道,其实她又没犯法,没必要躲着。却又想起这一家子大约都是萧倦的死对头时,宋知昀瞬间觉得能避还是避开的好。
“公子这边请。”玉竹的声音柔软好听。
宋知昀思忖一番,终于跟上玉竹脚步。窗台并不高,她虽是个女子,但也不过是一撑手就翻过去的事。只是宋知昀内心始终有些不忿,走偏门来也就算了,怎么就又爬起窗了呢?
才想着,宋知昀见玉竹爬窗似爬得有些吃力,她忙折身去帮忙,好不容易落了地,便见玉竹一手轻抚着胸口,背靠着墙壁略喘着气。
“你的伤……”
“不碍事。”她引宋知昀朝另一侧走去,道,“公子先走吧。”
宋知昀跟上她的脚步,又担心她的伤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便听她先开了口道:“不管怎么样,当日我还是感谢先生为我说话的。”
这话,便是承认她的身份了。
宋知昀缄默片刻,终是道:“你不恨我?”
她倒是坦荡,艰涩道:“有一些吧,但总归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二人又走了一段路,宋知昀见她的脸色越发苍白,便站住了脚步道:“够远了,不必走了,我还有很多话想要问姑娘。”语毕,她干脆自顾进了前头的亭子坐了。
玉竹只得跟着进了亭子,扶着石桌坐下。
宋知昀直白问她:“姑娘从一开始就是湛王殿下的人?”
她的眼底闪过诧异,随即摇头道:“自然不是,在那之前,我同殿下从未见过。”
“那是为何?”
“公子知晓王英同谢必霖谢大人的关系,也该知晓谢大人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乃湛王殿下一母同胞的兄长,殿下即便同情我,也不好明目张胆地为我脱罪。”玉竹的掌心紧贴着胸口伤处,徐声道,“殿下说过,即便没有我,他也是想杀王英的,没的最后竟叫我一个弱女子去承受这一切。其实当日我很是紧张,那一针并未伤及要害,是殿下暗中用银针封了我的脉门,好让大家以为我已气绝身亡。过后他再让刘大人处理我的后事,实则是将我藏去了他房内。”
怪不得南宫阳说萧月白把她叫去房内,问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话,莫不是萧月白口中那位打猎受伤的朋友其实说的就是孙秀秀?
看来萧月白为了救孙秀秀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等等,弄半天,这阴险狡诈的萧月白分分钟把自己洗白了?
宋知昀的脸色变了又变,蹙眉盯住面前的女子,道:“你确定他没有别的什么企图?”
玉竹哑然失笑道:“我不过是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孤女,甚至还是背负两条人命的凶犯,殿下救我能有什么企图?”她看着宋知昀变幻莫测的目光,哂笑道,“莫不是公子以为殿下是贪恋我的美色?他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天潢贵胄,只要他愿,天下有哪个姑娘不想上他的榻,他犯得着为我这样一个姿色平平的人弄得自己一身伤病吗?”
“他的病……”
“因我失血过多,殿下为救我耗损不少元气。”说及此,她的眼眶微红,声音微颤道,“我身上是硬伤,恢复得快,可殿下却吐了好多血,一日里有大半日都在昏睡,即便是这样,他也为我想好了一切退路,他给了我一个新身份,还有路引文牒,只要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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