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像你》第15章


冲对方笑起来,那一刻我一夜烦躁不肯入睡的心又重新变得柔软透彻起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微凉的风和漫天的繁星下呼之欲出。
我走到他旁边,和他一样趴在护栏上,风吹得我的头发拍打着脸,针织衫外套也卷着飞起来。前方不远处就是沙滩,太平洋近在咫尺,浪花一浪接一浪地涌动着,这样的夜晚,孤独中又带着一种不可名状的魔力,让我和他都不曾开口说话。
那时的夜空实在太璀璨,看一颗流星,许一个愿望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海边的公路偶尔还有一两辆汽车行过,打着双闪灯开得很慢,而海浪始终高不过礁石,这些没有意义的细节,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无比清楚。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我为他而心动。他站在我的身边,纵然感受不到他的温度,纵然没有一句话的交流,但是我却有一种与他心意相通的感觉。我们各自的心跳和呼吸是一致的,眼里所看到的大自然的馈赠也是相同的,我们好似已经认识多年,跋涉过山水,看透了风景,绕了一整个地球,终于再次相逢。
西方人称为soulmate,我们中国人说,命中注定。
第二天我们开车去旧金山市区,我依然坐在乔子槐的身边,我们俩上车就蒙头大睡,一直等到了著名的九曲花街,我们才被顾希摇醒。
“乔子槐那小子也就算了,昨晚一直没回来,也不知道干吗去了,你怎么也一副没睡觉的样子,难不成他找你去了?”顾希一边冲我翻白眼一边说道。
我和乔子槐不约而同地大声咳嗽起来,另外两个男生也忍不住掺和:“好啦,他开玩笑的,看你们俩紧张的。”
我装作转过头,不敢看乔子槐的表情。
好在这天阳光明媚,我们从车上下来,沿着九曲花街走,春天的绣球花和夏天的玫瑰都已经开过,却依然掩饰不住这条街区的美丽。我们走在据说坡度有四十度的山坡上,我心里有些害怕,觉得好似不留神就会跌下去。
有遛狗的外国人冲我们友善地笑,用奇怪的腔调说“你好”,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雀跃,红瓦独栋的楼房和绿色的草坪相互映衬,我喜欢的人就在我的身边,而我正值青春年华,可以放肆地去好好爱一回,我没有想过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整个旧金山,我最期待的景点就是传说中雾气缭绕的金门大桥,只可惜夏季的天气太好,万里无云。我们坐上游轮游览金门大桥,磅礴宏伟的红色大桥横跨北加州和旧金山,海浪平静,不时有海鸥从我们的头顶掠过。我坐在靠栏杆的一边,乔子槐坐在我旁边,他不时会站起来拍照,我被海风吹得有点受不了,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用手环住手臂的时候被他发现了,他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我。
风将他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的,他嘴角噙着笑,看着我将外套披上,他比我高很多,衣袖长了好一截,我有些不甚在意地甩了甩。乔子槐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相机,伸过手将衣袖仔细地替我挽上去,大约只有半分钟的时间,我却觉得好似过了一个世纪。此刻正好游轮驶过金门大桥下,大桥遮住了阳光,投下一片阴影,就像是一个保护罩,让我能好好地瞧瞧他的脸,他又浓又密的睫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一亲。
经过金门大桥后,游轮绕过恶魔岛,那个岛已经被遗弃,只留下斑驳的废铁和房屋。乔子槐忽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许诺!”
我毫无防备地回过头,看到他冲我按下相机的快门。
时隔多年,我才终于看到那张照片,彼时十九岁的我,眼角眉梢满满都是笑意,穿着他的黑色外套,又肥又傻气,身后蔚蓝色的大海和一只振翅高飞的海鸥都只是我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一次爱恋的衬托。
照片的背后,他用黑色的钢笔写着:I lost my heart in San Francisco。
03 /
当我终于无法克制对乔子槐的感情后,我开始厚着脸皮围着他转。吃饭时我坐在他的旁边,走路时也要装作不经意与他并肩,想要知道他耳机里放的音乐,和他点一样的饭菜。我学不会控制自己的感情,我只会弯着眼睛明晃晃地冲他笑。
在我们离开旧金山的前一天夜里,顾希终于忍不住敲开了我的房门。
“许诺,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抱着温热的牛奶瓶,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他。
顾希看着我的眼睛,他很少这样严肃地对我说话,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你又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
我想,我一定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明白顾希的这句话。我使劲咬下嘴唇,我想,说不定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了,我还在那个看得见大海的天台上,我们靠在栏杆上,谁也没有说话。
可是疼痛一阵阵袭来时,我终于惊恐又难过地哭了起来。
可是顾希的声音却不肯停止,他依然用恶狠狠的语气说:“他们交往了六年了,五年异国恋,许诺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了!”
他对我的眼泪视若无睹:“你以为你有多了解乔子槐吗?他前二十二年的人生你从来不曾参与,许诺,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对他一无所知,就敢巴巴儿地把心给掏出来。许诺,他早就过了为了爱情喝酒打架彻夜不眠的少年期,而让他流泪的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我以为是天赐良缘,到头来,竟然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欢喜。
我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顾希低着头沉默地看着我哭,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隔了好久好久,他才重新开口:“许诺,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你喜欢他,不就是希望他快乐、平安、健康、幸福吗?”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们已忘记了感情最初最干净的面貌,我们以爱的名义占有对方,相互伤害,相互折磨,做了太多多余的事情。
我呆呆地抬起头,面颊上还挂着泪珠,我看到顾希难得一见的温柔表情,可是他说的话却比冬天还要寒冷,他说:“许诺,放弃他吧。没有你,他的人生不会有一丝不同。”
“你懂什么,”我咬住嘴唇,“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遇见了这个人,真心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对,我什么都不懂,”顾希看着我的眼睛,“全世界就只有你许诺一个人重情重义,别的人都没心没肺。许诺,我就是看不下去,你怎么能哭得这么伤心。”
然后他站起身,摔门而出。我和顾希认识两年,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发火,可是我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难过里,不曾察觉出任何不对劲。
第二天下午我们开车回洛杉矶,打算连夜回家结束这次旅行。讽刺的是,回程和来时一样都下起了雨,就如同老天爷也为我感到伤心,万物都被雨淋得灰蒙蒙的,命运待我如此不公。
我依然坐在后座两个男生之间,却再也不敢侧过头偷偷看他的脸。顾希说得真对,我和乔子槐的爱情隔着整整六年的时差,我不曾见过他年少时的样子,他幼稚的样子,他为别人吃醋的样子,他太多太多的样子,我都未曾见过。
如果可以的话,我此时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时光再慢一点,离别就在眼前,在他身边多一秒的时间也是一种恩赐。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就在我们快要开离1号公路时,忽然从左边转角处冲出一辆车,极快地占领我们前方的道路,然后毫无征兆地开始减速。我只听见我们车里开车的男生大声咒骂了一句,然后眼睁睁看着两辆车之间的车距越来越小,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近,却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两车撞上的那一刹那,我身边伸出了一双手,紧紧环住了我的身体。
“砰”的一声巨响后,两车猛烈撞击,一秒,两秒,三秒,车内终于平静。那双护着我的手臂也终于松开,不知道谁低声说了句“下车”,我才如梦初醒般解开安全带。
我们下车后检查伤势,司机的手被安全气囊的爆炸伤到,顾希坐副驾驶位,腿部和颈部受伤,另外一个男生只是受了轻伤,乔子槐手臂被撞伤。我因为被乔子槐护着,所以是唯一没有受伤的人。
我在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脸,我的身体还残留着他怀抱的温度,我想走到他的面前说一声谢谢,可是我整个人就像是被施了魔法,动弹不了,只能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泪水和雨水一起落了下来。
在我们都误以为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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