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台空歌》第348章


平宸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拎了起来:“朕问你,这虎符是如何丢的?”
内官一听这话就知道大事不妙,登时眼泪鼻涕流了满脸,哭道:“陛下明鉴,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你日日在朕殿中伺候,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平宸一把抽出佩剑,抵住内官的喉咙,“你若连此事都不知道,朕要你这废物何用?!”
那内官吓得浑身瑟瑟发抖,目光却落在剑身上无论如何都挪不开。几日前斩杀逢春的便是这把剑。当日收拾逢春尸身,这名内官也参与其中,自然知道其中利害。然而他此时心神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眼睛盯着剑身上一块褐色的斑点,突然意识到这是逢春的血残留在了上面。
“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内官大哭起来,也顾不得剑尖就顶着自己的咽喉,突然翻身抱住平宸的腿哭道,“陛下,陛下,敢从陛下殿中取走东西的,从来只有梁昭仪一人啊!”
平宸一愣,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狂炽的怒意:“贱人!朕一片真心待你,你却将朕的真心弃若敝屣。”
内官愕然抬头,不明所以:“陛下!奴婢不敢啊……”
“说什么不敢?!”平宸双目血红,看着脚下之人,看见的分明是晗辛的面孔,这些日来积累的委屈不甘一起涌上心头,“到底要朕如何,你才肯衷心依从于朕,你说!你说!”
内官战战兢兢,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这样问他,却知道该如何回答:“奴婢对陛下一片忠心,天日可表。陛下如若不信,奴婢可以对天盟誓……”
平宸却突然发起怒来:“骗子!你撒谎!你一直都在骗朕,骗子!”他说到恨处,手中的剑恶狠狠地戳了过去,一剑戳透了内官的胸口,犹自不肯罢休,双手握住剑柄,一下一下地戳下去:“骗子,你骗朕,朕让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崔璨本跪在殿中,听闻虎符失踪,心就不由自主地悬了起来。连平宸都能猜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知道此事定然与平若有关。然而之后的事态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听见内官牵扯出晗辛,他心头就是一紧,正在盘算如何为晗辛开脱,却不料平宸突然失控。
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平宸失控,一时之间不可置信,待到回过神来,冲过去抱住平宸喊道:“陛下,陛下,陛下……”然而该如何劝,他一时心头极乱,自己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怔怔看着血泊中的内官,只觉头晕目眩,再也忍不下去,几乎张开口就要吐出来。
崔璨到底自幼受庭训熏染,竭尽全力维持必要的礼仪,纵是口鼻酸涩,仍旧一直到奔出了大殿,才畅快淋漓地呕吐了起来。
因平宸脾性日益残暴,他殿中伺候的宫女、内官人人自危,听见里面有异动不是进去查看,而是个个躲得远远的。一时之间,大殿内外,竟然连一个来搀扶一下的人都没有。
崔璨呕吐初歇,气息仍旧紊乱,扶着雕栏直起身来,极目远眺,只见宫殿高台重叠,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种死一样的黑暗之中,连一个人影都不见。
他一时之间,只觉异常悲凉。
明明是一个百废待兴,正合君臣齐心,为了大家心中的盛世一起努力的时刻,朝中却人心四散,城外大军压境,竟然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破碎垮塌的时刻。他一生所为之奔走用心的事业,眼看即将毁于一旦,他身处于这困局之中,失却了所有,却换不来壮志得酬的一日。
平宸身上,寄托着他身为崔氏子弟全部的情怀与梦想,然而此刻他却平生第一次生出了明珠暗投的感慨来。
远处隐约传来喧闹之声,崔璨回神,眺望过去,只见异样的红色映红了半边天空。
经历过在鹤州驿馆的变故,崔璨立即辨认出来那是火光。显然是平衍的大军为了攻城,动用了火箭。雒都城头蔓草丛生,到了这个季节早已经一簇簇地干枯,平日望去仿佛一座荒瘠的野山,那些枯草如今成了最佳的引火之物。
崔璨心头一凛,为自己这片刻的沮丧深觉惭愧。他不敢耽误,草草擦了一下自己的脸,飞步向皇宫之外奔去。
即便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仍然要竭尽全力力挽狂澜,大不了就同雒都一起存亡。
崔璨并不知道,有一个人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目睹着他奔赴战场的背影越走越远。
晗辛一直到再也看不见崔璨了,才缓缓向平宸的寝宫走去。
平宸身边的内官、宫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一见她来,便纷纷迎了上来:“昭仪可算来了。陛下殿中又死了人,大伙儿都不敢进去呢。”
晗辛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她走上台阶,转身吩咐:“你们都别怕,有我在呢。”
这些日来,晗辛不知在平宸面前为下面这些人开脱了多少次,众人对她无不慑服,听她的嘱咐,自然没有不遵的。
晗辛走入寝殿的时候,平宸已经累得箕坐在地上。
他的衣角被血浸染,手上也染满了鲜血,抱着剑正粗重地喘息着,看见晗辛进来,登时睁圆了双目,一下子跳起来指着晗辛:“贱人!你还敢来?!你还敢来?!”
晗辛目光冷冷地从他面上扫过,又低头去看血泊中的尸体,沉默地等待着平宸的话音落下,这才走过去,从平宸手中接过剑,用自己的衣袖将剑身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归入鞘中。“陛下的雄心和壮志就是杀这些毫无还手之力之人吗?之前的逢春,如今这孩子,陛下是要将身边之人全都杀光,变作孤家寡人,才肯罢休吗?”
“你在乎吗?”平宸虚弱地反驳,在她搀扶自己的时候想要推开她,却手脚软得根本无力反抗,“你嫌弃朕,你根本看不起朕!”
“陛下是想让臣妾几十年后想起陛下时,心怀景仰,还是满心不屑呢?”
平宸一怔:“你什么意思?”
晗辛与这少年相处的时日久了,竟然能毫不费力地捕捉到他的思路:“陛下,你流鼻血了。”她神色柔和,似乎丝毫不记得几日前正是自己的言辞逼得这少年发了狂,急怒攻心,以至于到如今虚弱得无力自持。
平宸用衣袖擦了一下鼻下,天青色的衣袖上果然有一抹血痕。他皱眉看了好一会儿,蓦地推开晗辛的手:“滚,朕不稀罕你的假慈悲。”
“陛下如今不把臣妾叫作阿姊了?”
“朕的阿姊,会温柔地照顾朕,会耐心地昕朕说话,会让朕靠在她的身前,会陪朕闲聊到天明。你却是个恶鬼阿修罗,将朕一手带入修罗地狱。”他举起双手,看着上面深深浅浅的血迹,怆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就连晗辛听了也不禁动容,“阿姊,朕这一生只真心待过两个人,一个是阿若,一个就是你。你老实告诉朕,你让他拿着朕的虎符做什么去了?你们是不是要将这雒都,拱手让给晋王?你们是不是要绑了朕去向晋王邀功?”
“我们是在帮陛下。”晗辛走近一步,从那少年的眼瞳中看清自己的模样,竟是一片苍白凌厉。
“帮我?”平宸茫然重复着她的话,仿佛是听见了最可笑的笑话,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尖锐刺耳,震得殿中帐幔隐隐抖动,“你们偷朕的虎符是为了帮朕?那么你们杀朕就是为了救朕吗?”
“陛下……”晗辛过去拉住平宸的手,不容他挣扎,“龙城大军兵临城下,平中书去将昭明城外的兵调回来保护雒都。陛下纵是怀疑臣妾的忠心,总不该辜负平中书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辛劳奔波的心意吧。他可是为了陛下,已经与晋王断绝了父子之情的呀。”
平宸似乎是被晗辛说动了,又像是真的疲惫已极,任由晗辛牵着他走到御榻旁坐下,双手蒙住面孔,长长叹息:“阿姊,你说阿若是为了朕去调动昭明城外的军队?”他抬起头,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你以为朕不知道他是去给昭明解围的吗?”
晗辛一怔,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想要重新打量这少年:“陛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他看着她,开始冷笑,“这些日不见阿姊,朕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当初朕服丹是阿姊一力建议的,那天枢丹也是阿姊最早跟朕提起的。阿若本来与朕无话不说,朕却被阿姊劝着让他出去为朕寻丹,以至于阿若与朕越来越疏离。阿姊,一切都在你的谋划之中对不对?”
“陛下是在说笑吗?”晗辛想笑,却发现无论如何笑不出来,“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平宸抬头看入她的眼眸:“阿姊是恼恨朕拆散了你跟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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