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闼》第66章


妙仁本是一位江湖奇人,医术高明到几乎活死人肉白骨,除了喜欢四处游历河山和嗜酒如命之外,却无一般名医的各种怪癖,极是仁心妙手,对找上门的病人总是极力医治,故而在江湖上有妙手回春的雅号,久而久之江湖之人倒是忘了他最初的姓名,人人都尊称他一声妙仁先生。
八年前,他游历到疆北,与郑溶一见如故,从此他只要路过京师,总要来寻郑溶,非要拉着他一同在花间柳下大醉三日,方才称心如意。
半月之前,他听说不远千里从西域进贡来的葡萄美酒此时节乃是最醇厚的,故而馋虫勾动,特特专程进京寻上郑溶讨酒喝,没想到郑溶近来公事缠身,他又不甘心无功而返,只得百无聊赖地在这里度日。
此刻他见郑溶竟然亲自迎了出来,心中不由地嘀咕,也不知那床榻上受伤的那一位是何等的来头,居然让一贯冷静自持的瑞亲王这般六神无主。他快步上前,只见内室里的雕花床榻上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隔着床帷也能觉出那人形容很是瘦小,他挑起床帷,却见一位左不过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俯卧在床上,一支箭深深地没入他的后背,箭口周围血肉模糊,里外的衣衫已尽数被血水浸透,很是骇人。
他抬头看了郑溶一眼,郑溶神色凝重,低声解释道:“马背颠簸所致。”
妙仁一言不发地弯下腰去,伸手至那少年的鼻尖试了一试气息,那少年相貌本就极好,现下那眉间却不知何时染上了几滴血迹,仿佛暗夜中的一丛血蔷薇突兀地绽放在白玉似的皮肤上,衬得一张极清秀的脸反倒显出些艳丽到极致的潮红来。
郑溶看他沉吟不语,催促道:“这么样?”
妙仁并不答话,坐到床边,正要去掀那少年的衣服,不料一旁的郑溶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不由地一愣,抬眼去看郑溶:“怎么了?”
郑溶这才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脸上微有些赩然,哑着声音道:“她……并不是男子。”
妙仁微微有些吃惊,不由再仔细地打量了床上那人一眼。那人虽然是十足的少年打扮,眉宇间却隐隐流露出一丝娇怯,怪不得自己刚才便觉得那人身量极瘦小,却原来是个女子。
他坐正了身子道:“如此,文九拿剪子和我的药箱来。”
不过片刻,文九便用红布托了一把剪子来,妙仁将那女子箭伤周围的衣服剪开,那箭伤委实有些深,他用手攀着那箭羽,轻轻往外拨了拨,床上的人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妙仁不由地皱眉道:“不好,这箭上有倒钩,狠毒得很,”疑惑道,“她的仇家?”
郑溶眉头紧皱:“不清楚。”
妙仁细细翻检伤口,微微有些诧异:“本该殷红的伤口外侧带着点乌紫,却并不是淤血,”他从药箱里挑起一支三寸长的钢针,蘸些药汁探了探那微微乌紫的地方,针尖却没有变成黑色,他松了口气,“不是□□。”
妙仁转过头来再瞥了一眼那女子的脸颊,“她流了那么多血,脸色本该发白,可现在却潮红,必然是箭头上涂过什么药。”
妙仁用手点在伤口处,床上的人又是一阵颤抖,他蘸了一点伤口上的血,再把指头放在舌尖上,血腥味之中有一丝似有似无的蜜甜味,他沉思片刻,唇边浮出一点意味不明地笑意,瞟了郑溶一眼,正欲伸手再试一试,郑溶见他神色中有了几分戏谑之意,不由劈手抓住他的手腕,寒声道:“到底是什么药?”
妙仁眼中明显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神情:“这位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叫殿下这样着急?”
郑溶将他的手松开,冷冷道:“妙仁先生莫非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药?既是如此,那本王另请高明就是了。”
妙仁笑道:“这女子让殿下如此沉不住气?看来这一位莫非是殿下的心上人?”
他看到郑溶不置可否地一挑眉,又忍笑继续道,“殿下对这女子这样在意,不仅在下看出来了,怕还有旁的人也看出来了。”
郑溶不动声色道:“怎么说?”
妙仁道:“殿下方才问那箭头上涂了什么药,这江湖上能认出这方药的人怕是不出五个。若是遇上一般的大夫,怕没有人能注意出这箭上有药,可今儿却恰好遇上我了,我只一眼便能瞧出来,”他瞥了一眼郑溶的脸色,整个眼睛都忍不住弯起来了,唇边一撮胡子一翘一翘地,“这一贴药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相思方。”
“相思方?”一旁的文九忍不住接话道,“难道是……”
郑溶横他一眼,文九忙低下头,妙仁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正是江湖中百闻不如一见的催情之物——相思方!”
☆、相思方(二)
郑溶横他一眼,文九忙低下头,妙仁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是啊,正是江湖中百闻不如一见的催情之物——相思方!”
鼎鼎大名的相思方,这味药乃是江湖密门秘而不宣之药,见过的人少之又少。
普通的□□不过是让服药之人青丝荡漾,枣热难耐,须得男女之事方可舒缓一二。而相思方的绝妙之处乃是反其道而行之,并不让服药之人有催情之感,却能让那人面若桃花,艳比春杏,情态更胜以往十倍百倍,因而让所见之人恍若见到九天仙子,难以自迟。
因此,相思方虽也是为了促成男女之事而生,可被服药之人不过只是一个饵而已,端看旁人会不会上钩罢了。
妙仁斜睇郑溶一眼,附耳上前:“服药之人在药力之下多了几分天仙之色,若是所见之人原本就对这女子觊觎已久,更会情不自禁,难以自迟,任凭你如何地是君子柳下惠,怕是也甘拜在牡丹花之下了呢!再加上这相思方无色无味,除了让服药之人较常人血热一两分之外,别无它迹可寻。完事之后,那做了莽撞事的男子必然是心怀愧疚,自然生出些趁人之危的愧意,便会对那女子格外的怜惜看重——这药就是美女计同苦肉计一道儿用,端看王爷能不能招架得住呢!”
文九疑惑道:“何人给她下药?又为何要给她下此物?”
妙仁大笑道:“这可就要问问你家王爷了!何人知晓这位女子是三王爷的意中人,专程给这女子下了相思方,好教生米煮成熟饭吧!哎呀呀,王爷可要专程感谢感谢那位好心人,今儿必然是能够洞房花烛,春凤一度呢!说起来啊,这射箭之人恐怕不是这女子的仇家,却是你家王爷的仇家罢?生怕你家王爷对这女子失了兴趣,就枉费将这个女子安排在你家王爷身边的一番苦心了呢!”
他又假装摇头叹息道,“可惜了了,像王爷这样冷情之人,居然也有动心的一天,唉……更可惜的是,这女子怕是听信了他人之言,甘愿做鱼饵引你上钩,枉自你方才这样相救于她,我看啊王爷的这一番痴情恐怕是要被人白白辜负了……”
郑溶冷冷打断他道:“病人命悬一线,号称妙手仁心的妙仁先生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谈论风花~雪月,本王实在是佩服得很。”
妙仁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并不着急,只继续啧啧道:“王爷听在下说了这么多,居然还是一心挂念这女子的伤势,可见王爷果真对这女子动了心?以我看来,且不说身世,单单就王爷的相貌人品英雄气概,放眼这世上的女子有哪个不倾慕的?可世上居然还有这等女子,看起来却并未对王爷心存爱恋,反倒是甘受利箭穿身之苦,也要引你上钩,”他往郑溶身边再凑了一凑,笑眯眯道,“难道说你与她有杀父之仇?要不就有杀夫之恨?”
郑溶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本王的私事不劳先生挂心,先生只说这伤势是能医治还是不能医治?若是不能,”他扬了一扬眉,手往上端了端茶杯,突然将茶杯“啪——”地一声重重搁下,“本王今日里可没有闲功夫与你谈天论地。文九,送客!”
文九上前一步:“妙仁先生,请。”
妙仁急道:“你这个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我……我当然能医啊!”他肃了肃脸色,将方才的嬉笑之色收了些,挽起袖子,想了一想,回头对郑溶道,“王爷要不回避一刻钟?”
见郑溶挑眉,他复又忍笑道:“这箭上有倒钩,□□的时候,这女子必会很受些皮肉之苦,我是怕你看了心中舍不得。”
郑溶不置可否,负手而立,只冷冷地看着他。
妙仁打了一个寒战,忙道:“你可不要露出那种要咬人的表情!当我什么都没有说!”
郑溶冷冷道:“文九,过来给妙仁先生帮忙。”
文九将妙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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