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闼》第54章


她不知那声音是出自幻觉还是真实,在那人的臂弯之中,那江水仿佛也慢慢的变得温暖起来,她浑浑噩噩地随着那人在江水中漂浮,喃喃道:“阿兄……”
那人见状,将她又搂紧了些,道:“我在这里。”
不知为何,她在那样的怒涛恶浪之中也觉得安心起来,觉得将自己交给这个声音之后,自己便不再奔波不再担惊受怕,身体深处那一波一波的疲倦终于如同潮水一般涌上了来,仿佛有一双黑暗的手温柔地笼罩着她,如同幼年那个发烧的冬日,她昏昏沉沉地依偎在娘亲的怀抱里,温暖而安全,娘亲的手臂轻轻地摇晃着她,让她无可抗拒地坠入了一个无比香甜的梦乡。
她仿佛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梦。在梦里有人低声唤她的名字,她想回答,可是却张不开口来,她说不出话,只觉得又冷又累,蜷缩成一团,那人似乎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不知用什么替她盖得严严实实,将她牢牢地裹在温暖之中,她口渴得厉害,那人便用了清凉的水润湿着她的口舌,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甚是舒爽,于是她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只见漫天星辉,夜色如洗,宽阔的银河如同一条银缎一般从天际抖展而下,耳畔是一波又一波水浪拍岸的声音,她一时间恍惚起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此身已然是身赴冥府,还是尚在人间。
正在此时,旁边却有一个声音道:“现在可觉得好些了么?”
苏萧这才发觉身边还有一人,再定睛一看,不由地大吃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瑞亲王殿下。
她正要挣扎着要爬起来回话,谁料郑溶却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皱眉道:“这个时候还逞什么强?好好躺着罢。”
她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作答,却猛然回忆起来,自己在半昏半沉之间听到的那个声音,哪里是什么阿兄的声音,分明就是瑞亲王殿下的声音!瑞亲王殿下怎会在此处?她想开口询问,心中却不知何故生起了几分怯意,身子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缩。
郑溶见她如此模样,缓声道:“夜深露重,你在江水中受了凉,你本就身子弱,现下怕是有些高热了,喝口热水罢。”说着便端来一盏水,又要亲手扶她起来。
苏萧这才发现,自己几步远的地方,搭着些柴火,一簇火苗在上面兀自跳动,上头还架着一只半旧的铜铸水囊,水囊上头挂着一条乌黑的银链子,在火光下闪闪发亮,这水囊估计是郑溶常年随身的器物,那跳跃的火光映照在郑溶的脸上,仿佛要将他平素里的那些棱角都化开了来,只余下唇边一抹极其温柔的笑意。
苏萧心中似揣着一面小鼓,敲得咚咚直响,仿佛那火光一直烧到了她的心里去一般,她不敢深思,只勉力起来,以头触地道:“下官万死难报殿下救命之恩!”
日间郑溶拼死救了她上岸,她在江中呛水极多又受了惊吓,一时间晕沉而不自知,只管死死地搂了他的颈项,如同一只幼兽一般温顺地依偎在他怀里,让他心中不由地有了几分欢喜,如今她醒来了,便又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郑溶见她如此拘谨,不免心中大为失望。
他只放开了她的肩膀,淡淡道:“你我不过是同被冲入江中,既然恰巧撞到了一起,自然没有不救人的道理。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哪里言及什么救命之恩,此处就你我二人,又何必讲这些虚礼。” 
苏萧心中稍安,只轻声道:“下官惶恐至极。”
郑溶见她生疏至极,于是语气渐冷,反问道:“你惶恐什么?”
苏萧不知他为何有这一问,被他这样问得一愣,小心斟酌回道:“殿下虽也是被巨浪卷入江中,可下官卑微之躯,到底也拖累殿下于险境之中,殿下如此厚待于下官,下官自然惶恐万分。今日蒙殿下相救,日后定当肝脑涂地,衔草结环,以报殿下之深恩。”
见她出事,郑溶一时间心中方寸大乱,当下竟然舍弃昌安数万百姓的安危不顾,只管亲自相救于她,如此这般倾心相待,原本以为她醒过来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他原本已无什么想法,可之前见邱远钦并不肯舍命相救于她,他虽从未将此人放在眼中,但心中也不由地有些说不出口的喜悦,知晓她乃心高气傲之人,经此一事必然会对邱远钦失望透顶,又或许……他们二人也并未有他原本想的那样深厚的情意。
如此这般一想,他心中连日来的郁结一扫而空,自然也有了几分期许,当下拿定主意,只等她醒来便要对她明言心意,再携了她返回昌安。
如今她好不容易醒来了,却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郑溶知她是聪明至顶之人,瞧着她面上的神色,便知她恐怕心中也有了几分明了,可她对他却仍旧只有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郑溶心中自然极不是滋味,况且此刻两人相对,他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岂肯就这样容她如此退缩?当下只瞟她一眼,道:“我拿你的肝脑涂地做甚?你若情愿倒不如以身相许了罢。”
苏萧一怔,哪里能料到郑溶如此一说,只呆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如何应答。
郑溶往她面前凑近了些,目光灼灼逼视得直要她不敢再抬头:“苏萧,你可情愿?”
苏萧哪里听过如此无状的话语?更何况是出自素日间冷冰冰的瑞亲王郑溶之口?此言一出,苏萧惊骇无语,半晌方低声道:“殿下说笑了。苏萧乃朝廷命官,与殿下同为七尺男儿,殿下请自重。”
耳畔的水声哗哗作响,四周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只有那一丛火苗的十步之内才是世间唯一温暖的所在。说完这些话,她浑身发冷,可脸颊却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郑溶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问道:“苏萧,你果真是七尺男儿?”
苏萧的心突突直跳,心下一阵骇然,这女子的身份是如论如何都要咬紧了牙关不能让人得知的,她的头几乎埋到了衣襟之中,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千真万确。”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小溶子终于要动手鸟。。。。
☆、夜若水(二)
郑溶不曾言语,半晌方指了指她的身上道:“你且看看你的衣服。”
苏萧往自己身上一看,却见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时早被解了去,自己身上只剩一层雪白亵衣,再定睛一看,亵衣外头裹着的居然是郑溶的外袍。
郑溶见她脸色陡然发白,只得慢慢地解释与她听:“你落了水又浑身透湿,我们如今不知被冲到了何方,不知此处是离着昌安城多远的荒郊,更不知何时才能等到援兵来救。日间你一直不醒,那一身的湿衣若是不解,引了高热不说,难免还有性命之忧。我擅自作了主,解了你的外袍,又与你换上烤干的衣服,虽不合规矩,却是不得已的权益之计。方才你虽然还有些发热,可到底免了性命之虞。”
那一字一句如同敲在她心口上一般,苏萧仿佛能看到自己如何柔弱无依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又如何解开自己的衣服,再给她换上他自己的衣袍,仿佛身上的衣服还残留着壮年男子的气味,她面红耳赤,不敢再细想下去,又只觉天昏地暗,手脚冰冷,心中又冒出一个更绝望的念头,这位不徇私情的瑞亲王殿下已然知道了自己苦苦隐瞒的秘密,接下来她便已是走投无路了罢?
罪臣之女假扮男子,冒名科考,欺君罔上。桩桩样样,都是些什么罪过?她有几条命够拿来问罪?
郑溶见她一直默然不语,细细一想,只当她到底还是未成亲的女子,自己的行为鲁莽虽是情急之举,却还是惊了她,不由软言劝解道:“苏萧,我当你是当世的木兰蔡姬,与那些闺阁中抱着规训妇则的兰花娇草大为不同,也不至迂腐于此。况且,我……我绝未曾轻薄于你,你更不必因此事萦怀在心。”他本钟意于她,此刻两人相对,他竟不再对她自称本王,为的便是将她心中的那一层隔阂抹去。
苏萧心思哪里还在此处?只得苦笑道:“殿下本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本仗义相救,苏萧之命乃殿下所赐,万不敢私下揣测殿下轻薄于苏萧。”
郑溶如何不知她心中的顾虑?哂道:“苏萧,你抬起头来,看看天上的那条银河。”
闻听此言,苏萧不由地仰望天空,只见天地辽阔夜色莹蓝,一条白亮的天河若银色的水波一般从天上倾泻而下,飘然浩渺,她心中赞叹不已,自小而大她从未夜宿荒野,故而从来未曾见过如此浩渺之星河,郑溶在旁边悠然道:“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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