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闼》第33章


“回殿下的话,苏大人乃是劳累过度体力不支而引起的高热,只消吃上几付汤剂,好好将养几日便可无碍,只是……”
郑溶心下了然:“李太医,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殿下,苏大人体质本就要较寻常女子要弱上许多,连日奔波引起高热,虽不碍事,只是眼下她葵水将至,又兼尺脉微涩,恐怕她历来血少虚闭,寒凝血淤,想来她行经之时,必然是腹痛难忍,手足冰凉。今日苏大人体虚高热之症发作,虽有奔波之苦为缘由,可其根源却在于气血两虚。”李太医斟酌了片刻,方道,“长此以往,于往后的子嗣上面,恐怕是极为不利啊。”
郑溶一怔,道:“可有调养之道?”
李太医道:“方子倒是有,也不复杂,用桃红四物汤加理气之品便是上好的。加上苏大人又不过弱冠之年,只要日日煎服,细细调养上三年,必可见效。”
郑溶道:“你先且去配了退热的方子,着人煎了来,眼下且先将高热退下去。你方才讲的那个……调理葵水的办法,你先拟了方子送过来,本王自有主张。”
李太医答应着告退而去,自去配药煎药不提。
郑溶在一旁默默地坐了下来,转过头去看苏萧。只见她双目紧闭,蹙着眉尖,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子也不由自主地蜷缩成虾米的样子,似是极为难受。
他不由伸手为她掖一掖被子,又见她的手虚虚地捏着拳头,他握了一握她的手,果然如同千年寒玉一般,冰凉透骨。
她已是迷糊不清,全身发冷,恍惚中只觉得有一只温暖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那温度由那手掌传到她的手上心间,她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宽阔的江面上最后一块浮木一般,不自觉地将身体依偎了过去,口中不由地喃喃道:“阿兄……阿兄……”
片刻之后,那温暖的手掌却慢慢地将她放开了来,她难受得要命,可是那温暖的源头却不知何故消失了,她内心一阵说不出的沮丧,只觉得天地间唯剩下了自己,就如同那日她站在苏府门口一般,家破人亡,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高高的牌匾上头鎏金的苏府二字,毅然转身走向茫茫的未知的人世间。
郑溶放开了她的手,略坐正了些,她的手仍无力的搁在被子外面,他将她的手轻轻地弯在被子下面,又替她将被子再掖了一掖,心中动了一动,极想为她再做些什么,可在一旁呆坐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转过头去再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方掀起车帘子出去。
☆、延平镇
天已落黑,夜幕低垂,郑溶一行人终于抵达江阳重镇延平。
众人以为与往常一样,在此地稍作休整便又要拔营出发,再赶上一个时辰的夜路,没想到刚进了晚食,上头却传下了命令,说是今夜在延平镇就地休整,众人鞍马劳顿数日,闻听此言人人俱是松了一口气。
延平地处吴北江阳的交汇之处,自古以来便是商贾要道,积存数百年来已成规模,虽难比昌安等地富庶,可倒也算是一处繁华之所。
如今因着水患的关系,延平镇上虽说不如往日的熙来攘往,倒是比郑溶他们一行人一路上所经的别处各地要繁华许多。镇上不时可见成群结队的商旅之队牵马而过,而镇上的酒舍秦楼更是一派太平气象,远远地便闻听管弦曼妙,歌舞升平。
郑溶等人找了镇上最大的店家投宿,郑溶等人虽是微服,可穿戴用度亦非普通商贾可及,更不用说郑溶□□的那匹汗血宝马,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价值连城千金难求。那店家掌柜小二虽一直在延平镇上,却也是见惯了富贵之人的,眼界自然不低,只消看一眼郑溶等人的谈吐,便知这群人非贵即富,二话不说,忙迎出门去,满面春风招呼不迭。
这店家名唤听涛楼,坐落在延平镇上最繁华的地段,正对着镇上最大的楚馆,过往的商贾奔波数日,从吴北好不容易进了江阳,到了此等繁华之地,终于也可以在此地歇下来休整几日。这些商贾大数自北方的蛮荒之地而来,生性粗狂,少见江阳温柔乡里柔情万种的如水女子,又兼此延平镇地处吴北江阳的交接之地,既有襦衫罗裙的清音歌伎,又有高髻毛领的旋舞胡姬,纷纷立在这楚馆门口迎来送往,楼上靡靡管弦之乐,直达天际,不绝于耳。
见此番景象,邱念钦在一旁不由地唾弃一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闻听此言,郑溶心中微微一嗤,脚步却未停半分,直接进店上楼。他刚进了屋内,便有人影一闪而进:“殿下,属下奉命回来了。”
郑溶点头道:“很好。我昨日算了时辰,就想着你这个点儿应该到了这里。前头情况怎么样?”
“前头便是江阳境内,水患最严重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刘正大人所在的昌安,第二处乃是长琅。属下从长琅而来的时候,那洪水过处,官道全毁,人烟稀少,加上长琅原属小地,虽前临乌水,背靠崇山峻岭,却未居要道险关之口,历年来又并未曾有朝廷大员驻守,仅靠一县之力,实在是难抵天灾,百姓流离失所,离丧四方,依属下之所见,眼下那长琅的情况比昌安要严重上许多倍。”
郑溶一手展开地图,一手擎了灯烛,目光逡巡徘徊其间,仿佛要将图中险易之形尽收于心,半晌方沉吟道:“长琅……可是咱们原本三日后将至的地方?”
“是,到了长琅,离江阳的昌安城便只有四五日的路程了。”
“你方才讲,通往长琅的驿道尽毁?”
“正是,流泥滚石,官路全部毁损,人马均无法通过。属下回来之时,便是绕道而行,因此多费了一日的功夫。”
“也就是说若是大队人马,绕道而行行至长琅,最快也需得两至三日。”他将油灯放低了些,手指顺着延平往长琅而去,途中那手指却往一旁偏了开来,顺着另外一条官道划开了去,“若是避开长琅,走这条路到昌安,便可节省两日的时间。”
“正是。”
“刘正那边情况如何?”
“刘大人在昌安城虽极力赈灾,可毕竟独木难支。向灾民提供的义粥馒头,虽也可勉强果腹,可义粥却也清可见底。”文九的语气越发低了下去,“一来是城外各处的灾民涌入城中的缘故,二来是官仓存粮不够,对赈灾的御旨,当地官员无不阳奉阴违,私下里还纷纷抱怨刘大人开了城门,引灾民入城,昌安城才如此不堪重负,当地富商又不肯接济半分。刘大人每日间在堤坝上带头赈灾,甚是劳累辛苦。”
郑溶冷哼了一声:“这情形原本也可预料得到。江阳本来富庶,官商勾结比别处更甚,其中利益牵扯,盘根错节,自然是不会卖刘正的账。这群蝇营狗苟之徒怕是正要借着水患之事向朝廷哭穷,伸手要上大笔的赈灾银子,要来的银子恐怕一半都中饱私囊进了他们钱库,能有一半用在饥民的肚子上,怕已经是万幸了,哪里还敢指望他们自掏腰包?”
郑溶在屋子里慢慢踱步,缓声问道:“文九,你方才讲昌安仓粮不足?”
“不仅昌安,各地仓粮均是告急。”
郑溶慢慢踱步到窗前,站在窗边负手而立,窗外的丝竹喧哗之声悠然入耳,他的目光远远地投向对面,对面那家名唤春风楼的勾栏院子大红的灯盏高高挑起,一派香云绢霞,楼上正有一群北来的商贾正在饮酒作乐,倚红偎翠,好一幅活色生香秉烛待旦的夜宴乐饮图。
他的唇边慢慢掠上一缕微笑,悠然道:“文九,你看对面如此良辰美景,咱们不如也过去小坐片刻?”
于是片刻之后,立在春风楼门前的红云姑娘便见两位公子缓步走过来。
打头的那一个气宇轩昂,相貌十分出众自不必说,举手投足间更是有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派。红云自幼在风尘场中摸爬滚打惯了的,只消轻轻一瞥,便知他那块悬在腰间的羊脂软玉,乃是成色极好的上上之品,少说也能买下这一整座春风楼。后头的那一位,全身上下无一配饰,又兼着一身素黑紧衣,看上去是前头那位的侍从护卫,可却神色肃穆不卑不亢,想来必然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
见两人过来,红云忙抽出袖中的绢帕儿往他们身边儿一凑,只觉那绢帕儿上的香气甜腻腻的,直要熏得人骨酥眼饧,黑衣公子不动声色地将她与前头的那位公子隔开两步来,从袖子中摸出一锭整银放在她的手中,道:“姑娘,我们爷想见一见你们楼里的头牌姑娘。”
难得见到如此大方的客人,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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