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魏氏这个继母待伊嫣一向极好,常日里的吃穿用度,但凡自己女儿伊嫦有的,伊嫣一定也少不了,甚至有时候有些稀罕的物什,伊嫣有,伊嫦却没有。但伊嫣说不上来为什么,对魏氏总是亲近不起来,总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堵无形的墙,没有那种发自于内心的不设防的亲近感。
魏氏见伊嫣若无其事的一口口品着茶,有些急了:“你怎么不说话?”
伊嫣看了看魏氏,一双杏眸清澈又明亮,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我能说什么。”
魏氏匆忙别过脸,端起茶喝了一大口,缓缓放下茶杯,这才又道:“我原没想和你说这些的,怕你们刚成亲再因为这个生了嫌隙,但是我又怕你什么都不知道会吃亏,所以才给你提个醒。”
伊嫣点点头:“我记下了,谢母亲挂念。”
伊嫦吃了大半碟子的芙蓉糕,心满意足的拍拍手,端起茶喝了一口,笑着打量了伊嫣一眼。
伊嫣今个穿了一件水红色彩绣牡丹富贵妆花缎春衫,下搭了件绛红暗花云纹百褶裙,头上发簪虽样式简单,但做工极其精巧,簪头上刻的双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伊嫦盯着伊嫣看了好一会儿,忽而咧嘴一笑:“太子妃娘娘就是太子妃娘娘,这一身穿的带的,瞧着各个都是连城之价啊!”
拖着脑袋,沉沉的叹了口气:“姐姐命好,妹妹就没这个福分了。”
“你若是这么喜欢,改明我让给你送两套头面过来?”伊嫣被伊嫦看的有些不自在,开口,语气不觉便有些疏淡。
伊嫦摇头,有点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又不是太子妃娘娘,带什么太子妃娘娘的头面?”
伊嫣眉头一蹙,不悦的看了伊嫦一眼。
魏氏一巴掌拍在了伊嫦身上,喝道:“会不会好好说话?不会就闭上嘴!”
伊嫦撇了撇嘴,捏了块芝麻酥吃了起来。
伊嫦这个态度,伊嫣倒不觉得奇怪,她自小和伊嫦一个屋檐下长大,知伊嫦性子最是张扬虚荣,自小就极爱胭脂水粉、钗钏锦衣这些东西,看到她穿的带的这些东西,心里有些不舒服倒也在意料之中。
魏氏训了伊嫦那么两句之后,伊嫦便自顾自的吃,再不说话了,魏氏和伊嫣别过刚刚的话题,又闲聊起别的。
第15章
伊嫣和慕子祺在伊家用了午膳,一直待到申时末,才准备动身回宫。
整整一日,伊嫣也没得机会与父亲单独说上几句话。虽然心里知道即使她有机会与父亲单独相处,父亲会说的大概也是要她一切以太子为重,以大梁江山为重之类的话。但一想到今日一别,从此各据一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伊嫣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伤感。
临行前,伊铮和魏氏亲自送到大门外,伊嫣由人搀扶着上了马车,撩开车帘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父亲,父亲似乎也正看着她,见她回首,父亲点了点头,张口道:“娘娘多保重!”
伊嫣蒙着一层淡淡的失落钻进了车厢,侧着身子坐到窗边。
马车徐徐而动,伊嫣不敢掀开车帘往后看,只一直歪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不说话。直到车行的远了,再看不见父亲的身影,伊嫣方才挑开了半个车帘,靠在车窗边,愣愣的瞧着窗外的街道行人。
慕子祺坐在伊嫣斜对过的位置上,眯着眼睛似在休息,但视线却一直徘徊在伊嫣身上。
天色渐渐暗了,马车驶过一条较繁华的闹市街,街两旁早早支起了各式各样的夜市摊子,有卖小吃夜宵的,有卖朱钗耳环的,还有一些摊子卖的是一些伊嫣叫不出名字来的小玩意儿。
伊嫣自小家教极严,四五岁时父亲便请了夫子到家里教她读书识字,书读的还不是一般女儿家读的女则女诫之类的,而是四书五经、史记汉书这类晦涩难懂的典籍。除了读书外,伊嫣还要学女红、学琴棋书画…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伊嫣鲜少能出门游玩,最长的一次远行,便是几个月前离开家来京城了,可是来京城的这些日子,她天天关在府里学繁杂无趣的宫廷礼节,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的逛一逛天子脚下这座繁华城市。
街上的灯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无数盏灯交相辉映,倒比天上圆圆的月儿和漫天的繁星还要明亮。
伊嫣爬在窗户上,撩开半边窗帘,好奇的睁着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看着外面的街景,一时忘记了心里的悲伤烦恼,看到新奇有趣的东西时,还会不由自主的抿嘴一笑。
慕子祺瞧着伊嫣这副模样,亦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随后一拍车壁,朗声道:“停车!”
这地方离皇城还有一段距离,伊嫣不明白慕子祺为什么突然让人把车停在这儿,回过头不解的望了慕子祺一眼。
马车缓缓停在路边,慕子祺站起身,冲伊嫣道:“走吧,下车!”
伊嫣虽有些搞不清状况,但还是理了理衣衫,跟在慕子祺身后下了车。
马车此时所在的这条街叫府市街,伊嫣和慕子祺下车的地方正是这条街最热的地段,前面不远处有一家京城极有名的酒楼,名叫广福轩。
慕子祺心里想的是先带伊嫣转转,然后顺便去吃点东西再回宫,只是他自个也是个从来没逛过街的人,不知道要怎么带伊嫣逛,指了指广福轩的方向,只简简单单的说道:“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慕子祺派福全先去广福轩定了个雅间,他和伊嫣沿着热闹的夜市街道一边闲逛一边往广福轩走。
说是闲逛,其实也只是伊嫣一个人边走边看,慕子祺负手走在伊嫣身前,他对街市上卖的这些小玩意丝毫没有兴趣。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
伊嫣和慕子祺身上穿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衣衫,一个有沉鱼落雁之容,一个有丰神俊朗之姿,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一起,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慕子祺被人看的有些不耐烦,他想拉伊嫣快点走,可一转头,见伊嫣饶有兴趣的看着路边卖的东西,慕子祺不舍扫她兴致稍稍放缓了脚步,等伊嫣跟上了他,他一把抓住了伊嫣的手腕。
伊嫣微微一怔,下意识抬眸瞧了慕子祺一眼。
慕子祺低垂着眼眸,看也不看伊嫣,闷声道:“人太多了,怕你走丢。”
伊嫣心里是不服气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大庭广众之下哪里那么容易丢?但嘴上懒得和慕子祺争论,便任由他拉着自己。
两人继续默不作声的往前走,伊嫣仍是不住的东瞧瞧、西看看,慕子祺面上一副目不斜视的模样,但眼睛余光却始终在观察着伊嫣,她看见什么东西笑了,她看什么东西看的时间长了,他都一样一桩的牢牢记在了心上。
*
广福轩临街而建,上下共计两层,乌青黛檐,赤红高墙,轩窗雕花,画栋飞云,很是气派。大门口高悬了一长串的大红灯笼,灯光烈艳,照着门前比肩接踵的宾客,更显热闹。
伊嫣和慕子祺到了广福轩时,一早过来定雅间的福全正等在门口,福全见了慕子祺,慌忙跑了过来。
“主子”,福全躬身唤道。
门口迎客的伙计见慕子祺穿戴考究,气度不凡,忙殷勤的上前将人迎进了门。
一行人进了广福轩,伙计引着几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间环境清幽的雅间。慕子祺拉着伊嫣在靠窗的桌边坐下,点了菜,点了茶水。等着上菜的功夫,慕子祺把福全叫到了门外,吩咐了几句话,福全躬身一礼,转身下楼出了广福轩。
慕子祺折回了雅间,在伊嫣对面坐下。
桌边的窗户大开,伊嫣歪着头瞧着楼下的街景,慕子祺低垂着眼眸瞧着伊嫣的侧脸,一时无话。
窗外,漆黑的夜空为幕,零落的明星是灯,四四方方的窗棂,框住了一双璧人影。
第16章
从广福轩回到朝华宫已是漏夜时分。伊嫣折腾了整整一日,身子很是疲乏,让人备下热水泡了个澡,换了一身轻柔的中衣,舒服的靠在床边拿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头发。
四周很安静,偶尔能听见丝桐和丝竹在外间小声的指示人收拾东西,偌大的房间,入目皆是喜庆的大红色。
可是伊嫣此时的心情,却一点也不好。虽说自小与父亲算不上亲近,但有他在身边,哪怕只是隔三差五的见上一面,对伊嫣而言也是一种无言的安慰,如今她嫁入东宫,父亲和魏氏再过三五日便带伊嫦启程回苏州了,从此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京城,一想到此,伊嫣心里便有些伤感。
丝桐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见伊嫣一个人歪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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