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月倾城》第8章


花飞雪见樊素这般推崇秋公子的箫声,兴致不由又浓了几分,满眼期待地看向他,面色白里透红,犹如玉点胭脂,精致可人。
此时,千山夜雪,红月当空。
废弃的雪庐,斑驳的朱栏,以及眼前白衣胜雪的女子都仿佛是画里的情景。秋公子不忍拂了他二人的兴致,自己也雅兴顿生,将寒玉箫举到唇边,吹奏了一曲《念奴娇》。
“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界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银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怡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注:《念奴娇》,南宋,张孝祥。】
箫声曲调抑扬顿挫,跌宕有致,时高时低,时婉时转,呜咽处如鸟兽哀鸣,悠扬处如风过千帆,称之为天籁绝音,毫不为过。
一众人都听得痴了,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一望无际的雪原,而是月色下的洞庭湖,银河的倒影在碧波中轻漾。水面上有一叶扁舟,上面站着一个外表与内心都出尘高洁的男子,肝胆皆冰雪。天水清莹澄澈,他击舷而歌,不知今夕是何夕。
一曲箫声罢,余音绕梁久久不落。半晌众人才想起来叫好,樊素更是一脸得意自豪的笑容,说,“你们看,我说公子的箫声时天籁绝音,可没夸张吧。”
花飞雪听完这曲箫声,只觉灵台清明,心胸开阔了许多。但细细品味之下,又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说,“秋公子的箫声,技艺绝伦自不必说,一曲骊歌上九天。只是……”
“只是什么?”秋公子一向自诩箫音绝世,此刻见她欲言又止,难免有些好奇。
“我也说不上来。”花飞雪认真想了想,说,“……好像是,缺少某种牵挂。直来直往,心平气和,因此无法断人心肠。”
秋公子一愣。眼前这个年轻女子对他箫声的评价竟与他母亲一样,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不由用一种重新审视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飞雪侧着头,自顾自继续说道,“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箫声已经足够美妙动听了。……也许,无牵无挂才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站在一旁的樊素有点不满意她这样挑毛病,怏怏地插了句嘴,道,“我家公子尚未娶亲,当然无牵无挂了。”
秋公子将玉箫收回腰间,瞥一眼樊素,说,“姑娘口中所说的牵挂,应该不单指男女之情那一种吧。”说着温颜看向花飞雪,说,“多谢姑娘提点。他日我找到了所谓的‘牵挂’,定会再吹奏一曲给你听的。”
花飞雪莞尔一笑,转身站起来,走到雪庐外面看一眼那面歪下来的牌匾。“彤鸢雪庐”四个大字上虽有金漆脱落,却依然看得出潦草苍劲的笔锋,幽幽叹了一声,说,“世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有的追求名利,有的追求权位,有的追求爱情,有的追求自由……不知秋公子最想要的‘牵挂’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使得箫声绝世的玉面公子蓦然一愣。
认真地想了想,片刻之后反问她道,“那么你呢?”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曦光穿透厚重的云层,丝丝缕缕地洒在雪域山峰上。
花飞雪欲言又止。满腔的话到了唇边,却还是咽了回去。大家萍水相逢,彼此身份未明,虽然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了,但也还是点到即止的好。
这时有位在不远处歇息的家奴走过来说,“公子,天已经亮了。为了能在规定日期前赶回去,我们还是抓紧起程吧。”
花飞雪忙道,“秋公子你一夜没睡,去轿子里休息一下吧。我可以自己走的。”
秋公子见她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虽然略有些意犹未尽,可是也觉得这样也好。家教良好的世家公子,此时绝不会让一个女子把轿子让给自己的,于是对花飞雪的提议恍若未闻,只吩咐樊素道,“你安顿花姑娘到轿子里坐好。即刻起程下山。”
樊素依言走过去扶住她,无意间瞥见花飞雪左手指甲尖处有些发青,以为是天气寒冷血液不畅之故,当下也没放在心上。
花飞雪脚踝酸痛,不由分说地被樊素扶着往轿子的方向走去,回头又看一眼这方破败了的雪庐,心绪一时复杂难言。
第二章 城上风光莺语乱
1。
秋公子走在轿子前面,一行人本想按原路返回,出了山洞好走官道下山,哪知那个洞口已在雪崩中被掉落下来的大石块封住,只好又折回来往相反方向走去。
山谷中的积雪厚且松软,踩起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花飞雪坐在轿中,虽然比外面暖和很多,却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头也有些发晕,想是凉气入体,感染了风寒。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花飞雪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朦胧中听见外面传来樊素惊奇的声音,“咦?怎么这么快就到山下了?”
揭开轿帘,花飞雪认得这地方,盐帮北苑的岗哨就在不远的山坡处,海天白日旗迎风招展,朔风中发出猎猎的声响,她不由有些欣喜,走出轿子说,“这里就是北麓的山脚下了。若是走寻常那条官道,恐怕要一天一夜才能下山。想来是我们无意间在山谷中抄了近路……”话没说完,只觉喉咙一紧,脖颈处涌上来一阵寒意,咳了几声,嗓子里却更痒,越发咳的厉害了,扶着轿子几乎站立不住。
秋公子看向花飞雪,只见她嘴唇发白,几缕碎发散在额前,两边脸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看起来很是虚弱,眼中的光芒也不似方才明亮。吩咐樊素帮她披上紫貂披风,又命人拿来水囊,递过去说,“喝点水吧。”
花飞雪伸手接过,声音里有些虚弱,说,“多谢公子。”
见她的样子不像是染了风寒这么简单,秋公子将两指轻轻搭在花飞雪腕上为她把脉,片刻之后,蹙了蹙眉,说,“你是否觉得心中郁结难抒,较之平时更为忧伤易感,胸口时常堵塞憋闷?”
花飞雪点了点头,心想若不是自己昨夜触景生情,以她的性格,决计不会与一个陌生人说那么话的。说来也怪,自己好像一夜之间脆弱了许多,似乎被什么摧毁了多年来竖起的心墙。抬头见秋公子神色凝重,便觉不详,说,“讳疾忌医于病不利,因此公子不必隐瞒。我可是得了什么重症?”
秋公子没有回答,只从怀里取出一支青花瓷小瓶,从中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伸手递给花飞雪说,“不是什么重症,姑娘你不必挂心,先服了这颗朱砂丹,其他的容后再说。”
花飞雪略一迟疑,便把丹药接过来服了。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灼热,倏忽间出了一身的汗,却也觉得周身爽利了许多。秋公子凝视她片刻,直白问道,“姑娘,你可听说过冥月宫么?”
花飞雪一怔,心想他既然这么问,必是认得那面白玉腰牌,再隐瞒也是无益,便点了点头。
“那么可否再问一句,你与冥月宫是什么关系?”秋公子声色平和,面上看不出半点喜恶之色。
花飞雪想了想,决定将冰镜雪莲一节略去不提,毕竟那是众人争夺的宝物,这秋公子身份未明,难保不会节外生枝。而现在,又拿不准他跟冥月宫的亲疏远近,便说,“我在山上采药,碰到一个带着面纱的黄衣女子,言语不和便跟我动手,我打不过她,后来才知她就是冥月宫黄旗旗主段夜华。”
说到此处,花飞雪小心观察他的面色,却还是看不出半点端倪,只得继续说道,“后来我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得跳下山崖,临了便拽下了她腰间的玉牌。”说着将白玉腰牌拿在手里,递给秋公子看,说,“我是盐帮北苑的人,对江湖事所知不多,却也听过冥月宫的名头。秋公子忽然问我这些,可是与段黄旗有何渊源?”顿了顿,又浅笑道,“说起来这冥月宫也真不简单,就连远在江湖之外的过往商贾都听说过它。”
秋公子看她一眼,听出她言语中微有讥讽之意,却也不接这个话茬,只温言道,“你我萍水相逢,也算是有些机缘,不知姑娘可否帮在下一个小忙?”
花飞雪一怔,心想这秋公子看起来来头不小,身份神秘,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帮忙的?但是经过昨晚,二人虽然各自有所保留,却也彼此欣赏,便道,“秋公子请说。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花飞雪决计不会推辞。”
秋公子唇边扬起一抹如玉般情浅明朗的笑意,看一眼樊素,说,“拿笔来。”樊素怔了怔,没想到主子在冰天雪地里竟忽然要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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