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的罪与罚》第18章


“拜你所赐,不得不深谋远虑。所以如果你尽快死在花都,我就会到花都接着办你的事了,还会替你带一副棺木来,就在那儿选个风水宝地把你埋了,实在省心省力。”
宇文元道:“我死的话,一定会让你也死的。你可别忘了这句话。”
“这么恶毒,实乃平生仅见,忘不了的。你放心去吧。”姬初已能面不改色地微笑,“看在是公事的份儿上,我就不提禁闭了。毕竟我怕是永远也等不到你的歉疚,也懒得再关着你,左右是关不住。”
宇文元不由将信将疑道:“你倒还挺好心啊?”
“那是当然的。”姬初点头笑得灿烂,“因为我不信你回得来。”
“嬉皮笑脸之下,往往藏着最狠毒的心思。你可真是这样,比我这种心口如一的恶人坏得多。我早说过:你真可怕,谁被你缠上谁倒霉。”但他眼中却有种扭曲的满足在闪烁。
他终于摧毁了她的纯真。现在谁也不比谁光明——她再也不能使他自惭形秽,也不能再使他陷入清冷冰洁的迷梦。
尽管还不是完完全全地摧毁。她还没有绝望,她只是学会了用不光明的外表保护自己尚且苟延残喘的清白内心。
姬初点了点头,道:“我也早说过:没有谁,只有你。”
“那就未必。”宇文元意味深长。
她不假思索道:“你是指你爹也要像你一样倒霉么?”
宇文元盯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黑着脸转身走了。
八月底的时候,她一语成谶——宇文元当真染了瘟疫,在花都躺着,已经起不来。
但宇文思神通广大,在边境与突厥交战,打得你死我活、不可开交,还能抽空派人寻访名医,送了医治瘟疫的药方和一包配好的药去花都。信使已经在路上数日,大约赶得上。
毕竟还有几个蹩脚大夫替宇文元吊命。
姬初得知消息时很有些吃惊,一度以为宇文思简直无所不能,隔着万里之遥,也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不过午饭过后,宇文元的贴身小厮突然出现在她门外求见。
姬初急忙让红豆进来,不等他开口,她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此时回来,是不是宇文思的药来不及,你家公子死了?”
红豆话到嘴边却无声哽咽,他从她的话中听出一股冷峻的欣然。
“殿下……”红豆道,“君侯派来的信使明日就到,公子撑到明日自然没问题。只是公子想见见殿下,还望殿下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移驾花都。”
姬初渐渐笑了:“过去的情分都让他挥霍尽了,我看什么?他没死,我不去。”
红豆难过地红了眼,埋头一边啜泣,一边用袖子抹泪,劝道:“殿下别这样说,红豆听了都伤心。您没瞧见,公子瘦得真正可怜,都是皮包骨了。”
“呀,听着怪吓人的。”她无动于衷地带着微凉的笑意,“你这么说,我更不去了。”
红豆独自在房中哭了片刻,没听见姬初的妥协。沉默须臾后,他只好道:“公子说,如果殿下不肯移驾,就让红豆告诉殿下,他有个秘密要对殿下讲。”
“什么?”
“关于殿下是如何毁了他的。”
姬初闭了闭眼,很快吐出一口气,笑道:“你看,还是你家公子懂我,一句话就能让我改变主意,比你哭一阵可有用得多。”
红豆讨厌她此时的无情,闻言只是沉默,不再愿意跟她说话。
姬初也不以为意,命他退下,叫红素、青娥去准备防疫的药,先吃了再进城去。
☆、16|南阁寺
出城时马车自大道而过,姬初听见了车外嘈嘈切切的谈论。
他们从一开始怀疑她故意见死不救,到后来变为唾骂她亲手将连柔推下去,再到此刻,他们已经一本正经地分析她这样做的原因。他们以讹传讹,到最后不是真相也成了真相。
她闭上眼静静听着,一丝表情也没有。她已经不会再试图向这些人辩解了。
抵达花都是在第二日的清晨,第一缕微光照上紧闭的铜门时,铜门被六名卫士吃力地推开。于是没有温度的日光落在门后十来个迎驾的属官脸上,他们的肌肤隐隐发白,神情萎靡不振。
“殿下是否先下榻休息?”迎驾的属官将姬初的马车引至衙门外,上前伸手要扶她下来。
红素掀帘出来,没好气地打开这人的手,才让姬初下车。
她望了望黯淡苍茫的衙门匾额,道:“不用了,赶紧见完宇文元,我好拿着药方回都城去把药材送过来,救命是要紧的大事。”
“殿下说得极是。殿下心怀天……”
“打住,后面的话对着那匹马说去吧。”姬初转入后堂,红豆在前领路。
到了门外,红豆拦了一把红素、青娥二人,自己也留在门外,提醒道:“两位姐姐,这时候还是他们独处为宜,万一有个什么不便当着人前说的话要说,咱们几个跟木桩子似地杵在一边,岂不是惹人厌。”
“呸,什么是不便当着人前说的话?你能不能长点心,这话也是可以随便说的?传出去殿下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红豆悻悻闭嘴,心想清河帝姬哪还有清誉。
红素二人虽然翻了个白眼,但觉得话糙理不糙,只好守在门外。
姬初也不在意,自己进门。房内陈设简单,但干净又明亮,四周三扇窗户都开着,窗前的案几上摆着一只越窑青瓷窄口瓶,装了几枝艾草和薄荷。
与这一切清新明净的景象截然相反的是躺在榻上的宇文元。仿佛因为窗外铺进来的光影,给他削瘦的脸部轮廓蒙上了一层将死之人的灰白。他眼窝深陷,紧闭的双唇没有血色,躺在那里,安静得快要消失了。
姬初忽然间不能相信这是桀骜不驯的宇文元。她从他身上看不见半点曾经与她唇枪舌战的意气风发。
“你想说什么?”宇文元偏头看见姬初欲言又止的纠结神情,不禁轻轻地笑了一声。
姬初咬牙问道:“你是不是要死了?”
话说出口,她才发现声音颤抖得厉害,隐隐带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哭腔。她看不得宇文元这样,她情愿他神采飞扬地死在她手下,也好过这么无力地被瘟疫吞噬生机。
垂死之人总能轻易得到怜悯,更何况他这样的人,应该连死都像流火。
一瞬灿烂绽放全身光热,而后迅速消亡,而并非如落叶般无声缓慢地腐烂。
“没有,已经在熬药了。”宇文元难得如此平心静气,挥手让房里伺候的五六个小厮出去。
姬初突然道:“不要出去,我怕待会儿他出了什么事,我说不清。”
小厮们只好应声留在房内。
宇文元也不在意,慢慢冲她招了招手,露出特别的笑容道:“你过来。”
“我不过去。”姬初凝视他,怜惜归怜惜,心底还是不自觉疑心他想要将瘟疫传染给自己,“你有话就这样说,我听得见。”
宇文元似乎看穿她的想法,讥笑道:“你看看,你还说爱着我,连这点信任也没有。我们之前那么长久深重的情意,在瘟疫面前,原来是过眼云烟,分文不值啊。”
“不只是在瘟疫面前,是在任何时候都分文不值了。我对你的信任、对你长久深重的情意,不是你一手毁了的么?”
宇文元道:“既是分文不值,你也不过来,那想必我这话说不说没什么要紧,你也不一定想知道。难为你特意跑这一趟来见我,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正好,我也不见得有空听你废话。”
姬初深深地看了看他脸上突然放大的微笑,退了两步转身就走。
然而当她回头看清身后有人无声靠近,才刚停住脚,埋着头迎面而来的侍女已经猝不及防撞上她,手中端着的木盘与汤碗也刹那坠地。
……那碗里装的是什么?
是——他的药!
姬初心中一慌,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人已经“砰”地跪下去接住那药碗,她尽全力想要挽回他的生命。
可是她再快,也没有药碗坠地的速度快。她的手方才碰到温热的瓷碗边沿,下一刻清晰冰冷的碎裂声已经响起。锋利的碎片从她掌心之下飞迸四散出来,在她手上擦出无数细线般的伤口。
很快密密麻麻的伤口开始溢出血丝,眨眼满手殷红,血液正顺着她苍白的手指滴在流了一地的昏黄药汁里。
房中几名小厮与端药的侍女都已呆住了。
姬初也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不觉得满手伤口有多痛,也不觉得这猝然的一跪有多疼,她只觉得胸口有一瞬间忽然停止了心跳。那是因为决然的哀莫令她快要死了。
她僵硬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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