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思无邪》第55章


“你当打发叫花子,活生生的一个人,你五两银子就想了结……”
“虎子!”李九抬手示意那名叫嚣的手下噤声,他颇为忌惮地看了一眼那少年手中的刀,弯腰拾起地上的银两:“成交。”
“老大!”那十来个扛着锄头柴刀的汉子皆是一脸不可理喻。
黑衣女人却是笑了:“阁下好气度,我喜欢。”
说罢,她又掏出一个瓷瓶扔在地上:“解药。”
有人将信将疑地捡起那药瓶,倒出药粉敷在癞头的伤处,果然不再疼痛,众人默然,看着黑衣女人的眼神都闪着微微的怯意。
女人一把拉起地上的小丫头,轻声道:“跟我走吧。”
小丫头忙抬起破旧的袖子擦干眼泪,哎了一声,期期艾艾的跟在女人后面,朝着镇子外走去。
“女侠留步!”身后,李九神色复杂,朝女人的背影拱了拱手:“敢问女侠尊姓大名。”
黑衣女人脚步不停,轻飘飘吐出几个字:“夔州灭花宫,林霏霏。”
一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哗地一声四散开去,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般,避之不及。
那用皮面具罩着半张脸的少年回过头来,凌乱的短发在风中轻舞。他眯了眯眼,缓缓抬起一只手,对那群地痞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像是玩笑,又像是威胁。
可李九却觉得背后一凉,冷汗涔涔而下。
走出泊阳县十里路,有一座破庙,庙里有七八个流民窝在里头,正架起一堆火,用一个破旧的铁锅煮着不知名的野菜,空气中满是湿热腐朽的味道,并不好闻。
林思念鼻子皱了皱,也没顾庙中流民敌视的目光,自顾自走了进去,寻了一块稍微干爽点的地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对身后那条小尾巴似的瘦丫头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有话就说。”
她突然发言,那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纸片般干瘦的身子瑟瑟发抖,好半天才用蚊子哼似的声音断续道:“您真的是……灭花宫的人么?”
一听到灭花宫三字,庙中目露凶光的流民登时以林思念为中心,齐刷刷后退数步,戒备地瞪着她看。
林思念:……
怎么大家对灭花宫都这般熟悉?有这么恶名远扬?难道只有她一个人以前没听过这劳什子灭花宫的名字么?
她轻笑一声,伸出苍白的手撩开面前的黑纱,露出半边冷艳妩媚的眉眼来:“怎么,怕了?”
瘦丫头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你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林思念觉得好笑,将半个身子倚在庙中石莲上,支楞起一条腿。
“有一点点……”瘦丫头垂着头,枯竹般瘦削的十指不安地扭动:“但夫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是好人,我不该怕的。”
“好人就算了,不过是五两银子的事,你也不必跟着我,自寻出路去吧。”
林思念意兴阑珊,自从三月前她跌下深涧,被暗中跟随的花厉救回了灭花宫后,她便一直处于自身难保的状态。花厉断了她的腿,又让那杀人不眨眼的哑巴少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林思念逃脱不了,干脆入了灭花宫,也方便她去寻仇。
从此临安少了个世子妃林思念,夔州多了个女魔头林霏霏。
这样也好,就当林思念死了,至少不会连累到谢家的人。
她正陷入沉思,那瘦丫头却是鼓足勇气道:“对夫人说也许只是几个银两的事,对我来说却是重获新生!我不走,我要跟着夫人!”
“你这丫头,倒是伶俐得很,让我想起了从前。我在临安的时候,身边也有一个丫头,跟你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娘就叫我丫头,说是贱名好养活。”
“我最不会起名了,也跟着叫你丫头吧。”林思念轻笑一声,上挑的眉目很是冷艳:“跟着我可是要受苦挨骂的,你可忍得住?”
“我们这种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吃苦挨骂长大的,夫人不必担心,我洗衣做饭都很利索的,您这五两银子绝对物超所值。”
林思念轻轻勾了勾唇角,阴郁的心情好了些许。
庙外传来了脚步声,一条黑影闪过,林思念警觉地转头,便见那哑巴少年拿着弯刀,一身血气地走了进来。
林思念皱了皱眉头,语气也冷了下来,对那少年道:“你又杀人了?是刚才那些泊阳县地痞?”
少年也不回应,自顾自抻开手脚坐在结着蛛网的佛像下,撕了一截衣裳去擦刀刃上淋漓的鲜血。
“灭花宫的杀人魔!”庙中不知谁叫了一声,那七八个褴褛的流民连锅碗都来不及收拾,一窝蜂逃散开去。
第46章 清明四
卧峰山高可数百丈,从山脚往外十余里范围内,各座小山上皆有灭花宫教徒的瞭望台。林思念乘着筏子过了江;又换乘马匹沿着山路一路前行,过九道关卡;便见雾蒙蒙的雪松林中露出一座庞大辉煌的建筑来,高耸的楼阁如在天阙。
这便是灭花宫了。
从冷灰色的铁门处进去,便可见一处巨大的校场,内有几百名上千名黑衣弟子在练功。那瘦丫头跟在林思念身后;伸长脖子好奇地观看四周;啧啧感叹道:“夫人;你家好大呀!像是跟皇宫一样漂亮!”
林思念穿过校场,冷声道:“这不是我家。”
丫头敏感地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让林思念不开心了;缩了缩脖子,吓得不敢再讲话。
过了校场;上几十阶台阶;便是正殿。林思念推门走了进去,见高台金丝楠木的椅子上斜斜靠着一人;红衣如火;乌发垂腰,正是花厉那妖孽。
“才刚为你断骨疗伤,三个月不到便出门乱跑,腿是不想要了?”花厉懒懒地起身,倾身望着林思念,好一副风流媚态:“你这般折腾,我即便将你的腿敲断十次,也依旧治不好你那腿瘸的病根。”
“不用你管。”林思念看也不看他,自顾自走到案几旁倒了杯水喝。
“呵,看来你的伤真是好了,能和我犟嘴了,也不知当初被我从水里捞出来的,那半死不活的人是谁?”
说完,花厉拖着猩红绣黑纹的衣裳缓缓走下楠木椅子,眯着狐狸眼打量着林思念身后的丫头,嫌弃道:“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个玩意儿,脏死了!”
丫头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开始还有些脸红,见他嫌弃自己脏,顿时一张红脸退成煞白,眼里汪出泪来。
林思念懒得做多解释:“以后,就由她来伺候我了。”
说罢,林思念转头吩咐丫头:“出门右拐,偏殿临风楼是我的房舍,你先进去候着,烧点水将自己洗干净。”
丫头低低道了声是,垂着脑袋出了门去,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花厉嗤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要去挑林思念面上的黑纱:“我按照你的法子练了一阵,今儿呕血了,五脏六腑难受的很,隐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
林思念避开他的手指,后退一步,抿唇哦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我当初也是这样,熬过这一段就好了。若实在是难受得很,我回去给你配一味药丸。”
花厉一双狭长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把药方子给我。”
林思念哂笑一声,开始装傻:“咦,那方子上是哪些药材来着?我给忘了。”
当初林思念坠入深涧,被花厉救回灭花宫之时,她恨安康恨得要命,便倾尽毕生所学做了一味药香,燃之香气袅袅,却带着剧毒。她本想拿着这香混入宫中,将那中箭后半死不活的安康送下黄泉罢了。
谁知还未来得及行动,花厉安排在她身边的眼线——那哑巴少年得知了,便将这药香方子偷了去,给了花厉。
那时林思念的腿被敲断磨痂了,昏迷了一阵,醒来时便得知花厉按照她的方子仿作了一批毒香,毒杀了几十来个江湖宿敌,还说这毒香是他灭花宫新来的女弟子所做,从此女魔头林霏霏的恶名在江湖上传开了……
林思念稀里糊涂地被花厉坑了一把,明明连人血都没怎么沾过,却莫名其妙成了受人唾弃的女魔头。
从那以后,她对花厉便保持了十分的戒备,不敢再将药方子轻易泄露了。
“忘了?”花厉一把抓住林思念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怀中,附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道:“我把你带回来的那丫头杀了,兴许你就会记起来?”
林思念静静回视,她伸手摘下头上的纱笠,三千青丝垂落,更衬得她肤白唇红,像是夜色里的精魅。她无悲无喜,无惧无怒,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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