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公主》第104章


〃是继顺公沈永忠。〃孔四贞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被削爵为民了。〃
〃只是削了爵,没有丧命吗?〃建宁意犹未足,〃依我说,血债血偿,总得杀了他才解恨。〃
〃所以,我一定要出嫁;只有出嫁,才能出宫,做我想做的事。〃
建宁一愣,若有所悟:依靠皇家的力量,只可以做到让仇人削爵革职,贬为庶民;但这已经足够让孔四贞有机会斩草除根了。失去了兵权的沈永忠就等于推翻了自己的堡垒,只是一个待宰的羔羊,任人鱼肉。孔四贞急于出宫,为的正是追杀到底、誓必除之而后快。而她竟然把这样机密的心事与自己分享,分明是在告诉自己:她的确把自己看成最心腹的朋友,非常珍视这份友情。自己猜忌了她这许多年,想来真是太小气了。难得今天一番倾心之谈,可以让她们重拾友情,却又分手在即,真也太叫人遗憾。
孔四贞又问:〃你出嫁这么久,我们一直都没有好好地聊过天,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幸福、快乐。只看到你三天两头地进宫,是不是不喜欢呆在家里?〃
建宁叹息:〃我从小生长在宫里,从盛京宫到北京宫,出了嫁,就住进额驸府,从来也没觉得有多快活,可是也不知道快活的日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按说在府里,没有宫里这么多规矩,又可以常常出门逛街,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不知怎的,我又想念在宫里一群人嘻嘻哈哈的日子,虽然那些格格们成天跟我斗气,但日子过得好快。现在每天从早到晚,好像就是我一个人走来走去,自说自话,连斗气的人也没有,日子变得好长,从早起就盼着天黑,天一黑又希望赶紧到下一天,下一天也没什么可高兴的,就想着进宫了。〃
四贞惊讶:〃额驸不陪你吗?〃
建宁叹了更长的一口气,却不想说了。四贞也不再往下问。她们虽然已经拾回了一度丢失的友谊,可是已经很久不曾谈心,很难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
两人在花园中一圈一圈地散着步,就像建宁在额驸府里的日子,繁花似锦而一成不变。
多年之后,当沈永忠被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朝廷震动,群臣窃议。然而建宁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她知道,她的好朋友孔四贞终于报了仇了。
那真是一个隐忍、漫长而完美的复仇计划,为了这计划,四贞在宫中忍辱负重察言观『色』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太后,处心积虑地寻找着机会,不放过哪怕任何一个最微小的细节,终于层层渗透,使继顺公失去了爵位。然后,她便在第一时间出宫,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严密的布局和婉转的刺探,才终于找到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她成功了。
可是,她快乐吗?她几乎把一辈子都押在复仇上了,当大仇终于得报,她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
沈永忠已经不再是公爵了,他的死,虽然一度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热门谈资,却不足以引起足够的重视,让朝廷花费财力人力去调查追究。就好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虽然激起不小的涟漪甚至浪花,可是湖面很快就会恢复平静,就同投入一个小石子没什么分别。
当建宁发觉人们不再对继顺公的事津津乐道时,便知道四贞是真正的安全了。她觉得放心,却又有些憾然——因为没有人追究,她也就无从知道四贞的消息。自从出宫之后,四贞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丝毫音讯,而曾经那么宠爱她赏识她倚重她的太后大玉儿,也从此矢口不提孔四贞。
建宁觉得寂寞,也许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还对四贞念念不忘吧?四贞和香浮一样,一旦消失,就彻底沉没,建宁不明白,为什么越是自己珍爱的,就越容易失去。这个世界好像在同她做对一样,不肯给予她一点点温情,母亲绮蕾,长平仙姑,香浮小公主,还有贞格格,在她拥有她们时有多么热爱,失去的时候便有多么痛苦。她们一个个地离开了她,或死或失踪,都不肯稍加回顾。也许,就像平湖说的:生于帝王家,便有自己不可抗拒的宿命。而自己的命运,便是注定了要不断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吧?
☆、第十八章 真假红颜
那天从宫里回来,绿腰给人的感觉是部队刚刚从前线凯旋,而她立了头功。
她实在是太兴奋了。神武门前的闹剧,让她实实在在当之无愧地成为了第一主角,整个皇宫都在为她震动,连太后、皇上也为了她的事举棋不定,所有的嫔妃、阿哥、格格以及侍卫、太监、宫女们都在窃窃私议,传诵着绿腰的名字。现在每个人都知道她,都关注她,都仰慕她——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公主的侍婢,额驸的宠妾,竟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入宫廷,即使出手掌掴了御前侍卫,也照样可以全身而退。可见额驸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可见自己有多么威风、特别。
当她被吴良辅带去值房暂时看押的时候,她曾经真的很紧张,设想过一千一万种惩罚,想过如果自己被判了极刑,额驸会不会设法营救自己,甚至想过自己与额驸在决别时该说些什么。想到那些关乎生离死别的肺腑之言,她简直要为自己感动了。然而就在这时候,吴良辅打开门来,吩咐她可以走了。她呆呆地问:〃走?去哪里?〃吴良辅不阴不阳地笑道:〃跟十四格格回府呀。要不你还想去哪里?〃
这么着,她就糊里糊涂又平平安安地走出值房,找到格格的轿子,跟着回府了。而直到重新看见额驸府的门楣,看见英姿俊朗的夫君,她才确信自己是死里逃生了;庆幸之余,随之而来的就是惊涛骇浪般的狂喜与骄傲,她想自己真是太特殊、太出『色』了,连太后也要额外垂青,不肯把她怎么样。
建宁因为心中有事,回房换过衣裳便往花园里去了。绿腰破例地没有跟随在后,她太兴奋了,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丰功伟业传奇经历与大家分享,让所有的人为她惊叹、喝彩、景仰万分。
然而府中家人的惊叹仍不能使她满足,掌掴闹剧的平安落幕让她更加高估了自己的筹码,她如今已经毫不怀疑自己就是真正的主角,额驸府里最有风采最受瞩目的人物,是可以同公主与驸马平起平坐的主子。能够跟她分享秘密与快乐的人,绝不仅仅是这些贱如蝼蚁的家人仆婢,而只能是和自己一样尊贵的额驸爷。
于是她兴冲冲地来到吴应熊的书房,娇滴滴、情切切、余悸未消而又得意难禁地汇报了神武门前的精彩一幕,她有意把自己的掌掴侍卫形容得大义凛然,仿佛杀了贼王擒了反叛一般;又故意把在值房里的情形说得九死一生,仿佛经历了多么惊心动魄的考验。
然而无论她的叙述有多么天花『乱』坠,吴应熊还是透过那虚浮的表面直接而迅速地判断出了事情真相,并且立即明了这件事有多么千钧一发,而掩盖在表面争执下的权力之争又有多么激烈玄妙。这件事竟然可以得到平稳的解决,而绿腰又能够置身事外,惟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李代桃僵,而那个人,又不可能是个小角『色』。吴应熊想了又想,已经约略猜到几分,但是,这是可能的吗?他问绿腰:〃没有任何人审问你吗?〃
绿腰娇媚地笑道:〃只有吴大总管问过我几句话,然后就让我在值房等着,他去回皇上的话了。想来皇上自然是看在额驸的面子上,才会对奴婢网开一面,且也觉得奴婢言之有理,所以才没有任何怪罪的吧。〃
吴应熊想了想,又问:〃那么,格格见过皇上吗?〃
〃当然见了,听说还去见了太后呢。〃
果然不出所料。吴应熊不禁感动,他一直都觉得建宁任『性』而又跋扈,却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候,她竟然能够委屈自己来息事宁人。这本来是个绝好的机会,可以让她重重地惩治绿腰夺爱之仇,然而她非但没有趁机泄愤,反倒替绿腰顶缸。虽然她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绿腰,而更多的可能是为了替皇上解忧,但在她回府之后也没有拿这件事大发雌威,反像什么都没发生般一言不发——这种隐忍与淡定,骨子里的高贵从容,是吴应熊从来没有查觉也没有想过的建宁格格的另一面。是她一向隐藏得太深,还是他在有意忽略?
吴应熊再次觉得,自己可能对这个小妻子太粗心了,也许,她远远比自己所知道的要可爱得多,也深沉得多。而她心中的压力与不如意,也可能比他所承受的更为沉重。他们两个,既然已经被命运绑在了一起,注定要做一生一世的夫妻,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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