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雁》第348章


有孕之人易多愁善感,看来是真的。
战场上是什么情况,她丝毫不知。她派了不少人去打听,都没打听出来。如果赫连郡有意瞒住消息,自然有本事让自己那边的情况密不透风。
但他瞒住消息的原因却只有一个,——定是情况不甚乐观,他才死死瞒住。
如果一路大捷,宫里也早该接连收到喜讯。
太后和皇上那边,却只收到了千里之外赫连郡亲笔写的几道请安折子。他对战况只字不提。
下过雪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道路湿滑不堪,乘马车出门马蹄都直打滑。卫雁闭门不出,专心在家中调琴弹曲。
袁先生写过信来,跟她说起自己现在的生活。现在她跟卿岑两个隐姓埋名地躲在一个村子里,卿岑教人读书,她教人弹琴。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免了学费,本身并不愁生活来源,教孩子也都只凭着一份喜欢孩子的本心。袁先生已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好在两人的生活也并不单调,孩子们下学后,两人就一起去山上采花、采野果,钓鱼。冬天下雪的时候,围炉而坐,边烤野味边给孩子们讲些外面的趣事。村民们都十分爱戴他们,不时的送些自家产的果品粮食肉蛋等给他们。小日子过得十分悠闲富足。
两人分别十数载,现在温情相守,求仁得仁,不羡慕大富大贵的生活,只求在耳鬓厮磨的点滴中,携手走完一生。
卫雁放下信,不知怎地便落了泪。
她想念那个已走了半年之久的赫连郡。羡慕袁先生跟卿岑的闲适生活。
京城虽好,离天家太近,心总是悬着。前车之鉴太多,由不得她不多想。
她年纪轻轻,已经历了两次朝堂巨变。人心不稳,世道艰险,不论是贵为权臣,还是屠狗之辈,都有各自的艰难。
尤其这次战争,赫连郡带去的兵马应是宇文睿的倍数之多,可战事胶着,除去去途的近半月,双方竟已缠斗四个月之久。
赫连郡是常年带兵打仗之人,智谋武力均不逊色,实战经验更是丰富,能让他陷在云南如此之久,难道宇文睿有什么帮手突然杀出来不成?
卫雁忧思不已,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腹中胎动频繁,邱华几次劝她,不可多思多虑,要放宽心怀,仔细养胎。
这些事却并非她想不去想就能不想的。
为了给自己多找些事做,她开始折腾自己手里的产业。
给勺儿备嫁妆,暗中将两个田庄改成了勺儿的名字。被册封为乡君的时候,皇帝给了她三百户食邑,如今已是冬天,接近年关了,她便命张二力出面,将账收了回来,供上来的粮食肉蛋果品等都兑成银票,收在匣子里。
宫里的脂粉钱,却要开年后才能支付,新皇后宫人数不多,还是新皇特地关照她,想替她多贴补些才照例许了她十万两银钱。
除去宫里的不提,四个铺面的收益,约有两万多两。药堂刚起步,生意虽好,但离回本还远,挖来那些经验丰富的医者时很花费了些代价。对京城资本雄厚底气充足的世家来说,这点钱根本连年节前迎来送往的花用都不够,安南侯府人少,赫连郡又不在家,卫雁乃是孕妇,不宜各家走动,今年倒是省了不少花销。
隔壁县镇开分号的事好在不需她出银子,那商人自有现成的铺子人手,只求打她的招牌等她供货,卫雁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大稳妥,跟张二力商量后,决定暂缓合作事宜。
她命勺儿开了库房,将近几年用不到又可买卖的摆设、首饰、药材等都暗中托人分散着换成了银票,宫里赏下的不少东西都无法折现,也就只好让他们荒在库房里,只取了几件好看的首饰留待入宫时佩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安排
她又悄悄回了趟卫府,开了卫府的库房,这才发觉她赚的那点银子真的算不了什么。赫连郡给她的那些聘礼和嫁妆才是她最雄厚的资本,那些名画古籍名琴美玉,件件都是他为她精挑细选,他的聘礼实实在在,贵重至极,没有丝毫摆花架子用的水分在,她以前粗略看过单子,这回开了库房点算,才知道为何外头传言说安南侯为了娶房媳妇自己穷得连花酒都请不起了。
她就坐在锦玉堆中,无声地流下泪来。
她好想他。
大雪茫茫,天地一片萧索。她撑伞走在雪中的身影,不再如往日般轻盈。从前最耐得住寂寞的女子在众人欢颜笑语中犹感寂寥,明明身边陪伴关怀她的人越来越多,心中却总觉得空落落的。那人不在,喧嚣热闹纷扰中,她也只感知到无边的冷寂。他已在她心底埋下了情苗,随着一日日思念的泛滥,在她内心深处疯长,直到她每时每刻都感到自己无法承受那份情思之重。
远在天涯之人,此刻正偎草行书,笔走如龙,写下短短几个字,“五月零一十一天”。
他走了五月零一十一天。她等了五月零一十一天。
她腹中的胎儿已近七个月。
他将纸页折好,放在袖中,将笔丢给身边的亲卫,染了亲卫一手的墨……
他仰头,望着深沉的天色,大雨将至,城内的食物已经不足撑满三天。
他写过许多封请求支援的折子,援兵却迟迟未到。他已被困在城中足足两月之久。
没人知道,出征云南的途中,皇帝突然派出钦差给他带来口讯,边境告急,朝廷调兵不及,请他立刻分拨半数人马去支援边境。
明知不妥,明知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仍咬牙赌了一场。
事实证明,他输的极为惨烈。
想到家中那细弱人影,如今许正抚着凸出的肚子,翘首盼他回去。他的孩子就在她腹中,待他回去,亲手将那初生的小人抱起……她眉眼温柔,无言地微笑望他,携手相拥,不时在她鬓边落下一吻,那是他最怀恋最渴望的生活。
如今,他立在城下,草木丛生,断壁颓垣,凝结的血液沾满城墙。城中除了他的人马,再空无旁人,而他坚守在此,旁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外面布满弓弩剑戟,布满机关陷阱,只待他无奈出城请降,便杀他于此蛮荒之地。
他徐徐向城楼上走,俯瞰脚下的城池,满目疮痍,这是一座死城……
他功高盖主,得尽人心,纵替新皇取了江山,新皇仍不信他。重兵握于他手,便注定他是新皇最忌惮之人。
宇文睿一介逆贼,奔逃千里,寻来老兵残将、集结乌合之众,何来火药这种东西?除新皇有意除他于战场,他再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而如今,宇文睿就在对面营中,透过遥远的距离望着乌云蔽日下暗淡的城楼,他看不清赫连郡的脸,却能体会他此刻的落寞和绝望。
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败落过,只因一个女人。
那女人,如今是赫连郡的妻。
他怎肯轻易地允赫连郡逃出生天?
这战场,就是赫连郡生命的终结之地!
孟太后手里拿着新到的请安折子,对皇后絮絮叨叨地抱怨:“这个郡儿真是,既然写了请安折子,怎么就不能顺便说说战事?也不知皇上正为此事忧心,茶饭不思辗转难安么?”
皇后微微一笑:“母后息怒,想来军中无事,一切顺利,才没什么好说。否则这三五天便送出来一回的请安折子如何送将出来?安南侯又怎有心情顾念着请安?皇上那边也收到了不少,摞在一起,已有厚厚的一沓。”
太后叹气:“他孩儿快出世了,算算日子,也就剩下一两个月,他再不回来,可就连孩子出生都错过了。”太后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完,瞧卫雁的模样,不像福厚之人,有孕七月余,许是日日忧心,依旧是瘦的不像话。万一她难产,连累腹中孩子……
皇后转头将这话复述给宇文霸听。
宇文霸脸色沉沉,默然盯着手中奏折,许久方吩咐一声,“皇后传个懿旨,命淑惠乡君入宫待产。不必过问她的意愿,直接宣召进来便是。”
见皇后面上闪过愕然之色,补充道,“安南侯在外奋勇杀敌,生死不知,皇后于公于私,都该替他保住这点血脉。”
卫雁接到旨意时,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勺儿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想起要上前接过懿旨。传旨內侍自是不敢让她跪的,她肚子已经不适合做蹲身下去的动作。
屋内,张二力脸色阴郁,笔直地站在距离卫雁十步距离之处。邱华斜倚着门扉,一面查探外面的情形,一面竖着耳朵听卫雁说话。
“皇后命我带幼弟幼妹一同入宫,并指派宫中人专门照拂我等,我想了想,这事不大对劲。侯爷外出打仗,原本不该耽搁这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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