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掌柜》第689章

营帐的门动了，一阵风吹过之后，项武看到了两个人。
书生，跑堂。
他断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两个人。也断然没有想到，有人能够闯进如今的秦军大营。
风展内心也是一惊，惊中带着后怕，这要是进来见到的是秦先皇，恐怕现在二人已经殉国了。
书生倒是很平静，他看着项武的眼睛，感受到项武眼神深处的迷惘，轻声说道：
“项叔叔，跟我走吧。”
项武也在瞬息间淡定下来，敢在如今的秦军大营里闯入龙将的营帐，这大概也只有善于奇袭的书生和向来喜欢管闲事的客栈众人会这么做。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一些欣慰。
书生不需要等待项武说什么，因为事情他已经确定了。
“当年父亲叛国的真相，我一直在查，您也一直在查，但这么多年来您驻守北方，时间并不多，而我也没有足够的资源去了解真相，可如今，您应该也能猜到一些。”
项武说道：“说下去。”
书生说道：“项叔叔可还记得天坑。”
项武点头，这件轰动帝国的大事他自然记得。
“跑堂，风展便是来自天坑。曾经与您分别之时，我们提及过帝风烈前往天坑。也许您不相信，天坑之中其实还有数千活着的人。”
项武没有说话，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我父亲和公输老爷子死后。帝国便一直没有救济天坑中的百姓，但我父亲尚在时，他一直没有忘记过这些人。项叔叔，我想问您，您可曾忘记？”
项武愣住。
他知道书生的来意，却不想书生的思维方式如此难以揣测。书生仿佛不是来营救他说服他，而是来质问他的罪孽。
当年天坑城的百姓，虽然是楚人，可十几年过去了，楚国也早就灭了，这天下不都该是秦人吗？但很遗憾，自己当年，在沈家公输家灭门后不久，就被调去了北域防御铁黎人。
依旧说不出话。
”当年的天坑百姓，在天坑里待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十数万人变得只有三千人，这三十年里，天坑里的人就像悬崖上的野花一样，顽强的卑微的活着，那些于天坑里出生的孩子，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见过何谓光明何谓天空！“
书生的话带着些许悲愤，风展有些感激的看着账房，明明这个家伙当时并不在天坑城里的。他忽然明白掌柜为什么要舍生忘死两次去救这个账房。
有着那么悲惨的童年，却还能够坚持着正义，这个家伙，嘴上说着自己不是好人，说着自己是个阴谋论，其实内心一直很善良。
风展这么想着，如果等下会面临绝境，就算是死，也要把账房带出去。
“项叔叔，您可曾想过，也许当年的天坑事件不过是一个幌子，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上位者那庞大到无止境的杀欲。”
项武震惊。他当然想过这个问题，可从来都是立刻避开了这个问题。
“我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但如今，您的敌人在守护帝国的子民，而您，要做帝国的屠刀么？”
第八十七章　终结之战（七）
（秦楚之战会跳镜头去暗海战场，怎么说呢，后面的肉麻情节就是我卡文的原因，所以我逃避一次，索性跳过先写别的，留待后天再写写看秦楚战场。毕竟暗海战场里也有足够的热血戏份。）
项武终于开口，他说道：“一城之百姓，乃是无数的希望，将来这些人中也有很多会成为帝国的将士，我项武，如何会杀他们，我不能违抗君令，也不能违抗内心的正义，如此，我唯有一死。”
书生怒了。
作为后辈的书生他抓起了项武的衣角，眼睛布满了血丝，怒视着项武。
“当年我爹也死了！所以这个世间才没有人可以拯救他们！如果逃避和舍生便能够让满城百姓免于一死，那这个世界哪里还需要什么英雄！大家都去做一个死士好了！只有活着！才能改变生命中那些不公平不美好的事情！”
书生长吸一口气，颤抖着说道：“项叔叔，龙将真正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不是效忠于权力者。如果今日您不跟我走，未来的史书上，您将会是屠城事件的始作俑者，活着的时候不去抗争，死了，被人怎么编排都不为过。”
“但如果您愿意跟我走，您或许还是会成为一个乱臣贼子，但至少也有一个可能性，或许有一天，你会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
项武沉默了许久，他看着沈小猎声嘶力竭的呐喊，看着他义愤填膺，他释怀的一笑，说道：“小猎，你长大了。”
“当年我没有完成沈大哥对我的嘱托，这些年我没有照顾好你，甚至可以说，非常的不负责任，所以去年你要走，我没有过多的挽留，因为我欠你太多。”
书生愣了楞，聪明如他，也忽然有些紧张。
“你很好，不愧是沈大哥的儿子，世人以武力成就来衡量我，认为我超越了沈大哥，但我永远也比不上他。甚至比不上你。我所求者，不是英雄。我甘于沦为帝国的工具，只要帝国能够用我得当，能够保家卫国，我于后世如何，我于当世如何，皆非我在意的。“
项武的话显得过于淡然，但书生能够听出其中的不甘。
他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书生收回了手，对着项武一拜。
”当年父亲或许也曾经面临过一样的选择，如今您也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项叔叔，我很荣幸，能够做大秦两位最强将领的儿子。“
项武的内心一震。
从将沈小猎接入龙将府时起，项武便能够感受到一种生分感。
沈小猎没有敌视自己，但也没有将自己视为亲人。这个国家的人杀了他的父亲，灭了他满门，而自己，是这个国家最强的守护者。
所以项武理解这样的生分，他没有僭越，也没有过分的优待沈小猎。
公输琉璃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不曾见过面的龙将，因为他们的童年太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龙将的不作为。
甚至在帝国下命令追杀他们的时候，在书生步入法场的时候起，项武所扮演的，也总是一个舍弃了亲情的帝国忠将。
项武此时的表情很复杂，这位面容总是很冷漠铁血的将军，第一次流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因为书生的话，最终还是乱了他的心。
世人乃至公输琉璃乃至老徐都只知道项武的铁血，却很少知道铁汉的柔情。
从沈家被灭满门之后，项武休了妻妾。对外所言是为将者朝夕间便成白骨，他可以做一个好将军，但无法做一个好丈夫。
项武是一个孤独的大将军，这样的孤独很少有人知道原因。
唯有他自己知道。一切只是因为一句承诺。
因为十数年前的朦胧烟雨之中，他答应了一个人，会视那个人的孩子为己出。
所以这些年，他不娶妻生子，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孩子感受到些许的不公平。
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因为他不曾当过父亲，他是这个世间最铁血的将领，所以他在得知了沈小猎的遭遇之后，他痛心疾首，却最终将一切交给了沈小猎本身去面对。
因为多少次，大军兵临城下，他的选择都是独自面对。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教育一个孩子，他只知道一件事，这个世间所有的厄运最终都是要靠自己去驱散的，他希望沈小猎明白这个道理，沈小猎没有辜负他。
只是这个孩子，会恨自己吧？
明员外的公子遇难这个事情，他在后来也有听人提起。
沈小猎在白阳书院的遭遇，他在后来同样听人提起。
公输家的小丫头被人追杀，其间也有他自己的下属。
很多事情，他觉得自己对兄长的托付没有办到。可他不得不这样。因为自己是龙将啊，是这个帝国最强的守护者，是天下所有军人的榜样。
如果因为情感而动摇，那置国法和军法于何处？
但此刻，他听着书生的这番话语，铁汉流泪。
书生也感觉有些鼻酸，他微微侧过头，竭力保持着平静说道：“项叔叔，这么多年来，我过得的确不怎么好，但好在老天给了我些许强于常人的智慧。我无法理解很多事情，但我至少能够看明白您。“
”您是一个军人，但也是一个英雄，为了做好一个军人，您甚至放弃了成为英雄，但命运会怎么对待我们，谁也不知道，这一次，项叔叔，为了连庆的数十万百姓，请您……“
”做一个英雄吧！“
在自己的正义和王权的抉择间，项武很少选择过前者。这么多年他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