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刀》第124章


☆、八涓的气性
柳三汴看见尤秀; 如同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其实有许多次,只需要低下那颗没那么高贵的头颅; 一切就不会太过糟糕。
可是为什么; 每一次都输给了自己的傲气。
聪明,聪明又有什么用呢。
群狼环伺; 人皮精致; 单靠聪明是不够的啊。
你想要激浊扬清,认清黑暗是不够的; 必须接近它才行啊。
说得更坦白,你不结交朋友; 又怎么升官; 你不能升官; 看见黑暗也无能为力。
柳三汴气尤秀不通人情,程九思却觉得正好——
尤秀若告诉了言资,不就没他们的事了吗。
尤秀明白柳三汴在气他什么; 可他能承认黑暗,却偏偏不敢深入黑暗; 或许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傲气,或许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柳三汴叹气:“你实在想得太多了。”
你与谁结交,那都是暂时的; 你明白自己的职责,就算被染成了灰色,也比黑色好得多吧?
坚守原地毫无意义,自欺欺人罢了。
尤秀想了想问道; 当年公孙先生,是如何不染尘埃的呢?
柳三汴这时难免说了实话:
“因为他死了啊。”
一个死人,怕什么尘埃呢?
你要走这条路,必须把自己当一个死人啊。
尤秀一点就透,再度起身,朝她抱拳:
“学生明白了。”
尤秀正欲离去,程九思不由急了,暗中瞪柳三汴一眼,表示他去找言资还有咱们什么事?!
柳三汴笑得有些诡异,示意程九思别拦他,果然尤秀没走几步,到了门口就又折回来。
尤秀是被元八涓逼入茶楼的。
一群百姓装束的人野蛮涌入,前来寻衅滋事,茶客们作鸟兽散,尤秀反应迅疾,连滚带爬逃回包间,好在没认错房间=_=。
这大概,是谢熠安排的好戏。
谢熠泄露消息给元八涓,既阻止了尤秀告密言资,也等于将尤秀托付——
唯有到如此地步,柳三汴才能成为去北漠报信的唯一人选,一切才显得不那么刻意。
柳三汴感谢谢熠,谢他八辈祖宗。
他把这么大一个困境摆在她面前,美其名曰给她机会,她被动入局,他作壁上观。
尼玛这么多密探围攻我压力很大的!!
尼玛有没有人记得三姐啊……
元八涓踏入那间包间时,披了一身黑色大氅,折身时如龙摆尾,行走间不惊轻尘。
她气势如虹,威压沉沉,柳三汴突然觉得这么多年都没看清过这个人。
这个人隐忍了这么多年,谁都利用她,谁都轻视她,谁都施舍她,她像个半梦半醒的婴儿,谁能想到她一朝睁眼,如雾如电。
程九思拉着满目惊惧的尤秀在屏风后面喝茶,留一方净土给她俩,生死存亡之际,可以说一说真心话。
柳三汴突然丧失所有语言能力,因她片刻之前,还不肯相信这一切。
柳三汴使劲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居然不觉疼痛,这是在做梦吗?
程九思这个混蛋,肯定早就知道什么,偏偏不肯跟她说,非要她直面离别,与所有故人。
他怎么能这么心狠!
为什么一切来得这样快,难道这是她偷懒的报应?
柳三汴想,元八涓又要骂她不知未雨绸缪,说三姐你又要倒霉了。
元八涓在她对面坐下,眼眉含霜,唇卷积雪,却有几分残忍的妩媚。
元八涓给自己倒了杯茶,同样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我不能让你们去报信,可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与人合谋,还是因为我想他死呢。
三姐,为什么你总护着他呢?
你走就走吧,别护着他了,好不好?
元八涓知道柳三汴现在一定很好奇,她想知道为什么。
即便猜到她的最终目的,柳三汴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其实从没真正关心过她。
柳三汴栽培元八涓,只是欣赏一把刀,希望她无坚不摧,不想任何人任何事影响这把刀的锋利。
所以她的每一次成长,她才会如此高兴。
柳三汴是个执迷创作、珍爱作品的疯子。
元八涓喝完一盏茶,终于用三言两语,解释了很多个为什么。
“我哥哥不是殉情死的,慕容彻追杀他,他逃到那人的坟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个真相对柳三汴来说无关痛痒,却是元八涓无法接受的。
元八涓效忠一个主子,没有做错任何事,但她的效忠太卑微,根本保不住亲人的性命。
原六泓的死,让她比柳三汴更早明白,慕容彻不是人。
柳三汴想,如果慕容彻真害死了公孙扬,她现在肯定跟元八涓结盟了,可惜并不是这样。
柳三汴心疼她,她只有一个人。
这么多年了,原六泓这根刺一直扎在她心上,受人摆布,生如蝼蚁,命如草芥,终于是元八涓不能容忍的。
什么密探必须无情,不过是掩盖毫无尊严的借口,真正的人,怎么可能无情呢?
就算无情,也有权利去体验,去选择。
因为他们始终是人啊,见过风月,恋过红尘,怎么可能甘心做刀呢。
柳三汴恍然记起,她对谢熠说,谢枢是最后一把风月刀,原来这是不对的。
原来他们一直忽略的那个人,才是最不动声色的风月刀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八涓的恨,实在很浓烈,可能是沉默了太多年,物极必反了吧。
☆、八涓的功绩
慕容彻真是个极有魅力的人。
爱他的人很多; 恨他的人很多,又爱又恨他的人很多; 先爱后恨他的人很多; 先恨后爱他的人……
不好意思没有。
许多人不知不觉,为他奉献了半生; 死的时候; 也不明白为什么。
其实没有为什么,他是陛下; 谁能与他争呢。
可元八涓不一样,她一个奴才; 竟两度弑君。
谢枢那一次; 肯定也有她的份; 这次她才能联络到外敌,里应外合卷土重来。
柳三汴对元八涓刮目相看。
这货简直是密探界最有反叛意识的了。
元八涓不吃她拍马屁这套,非常直接道; 三姐你少来。
柳三汴笑了,说你想杀他太浅薄啦; 咱们可以有别的方法嘛。
譬如,夺他的江山嘛。
譬如,把他弄残废嘛。
譬如; 断了他第三条腿嘛。
在元八涓无语凝噎的目光中,柳三汴非常无所谓地摆手,表示洒洒水麻麻地,你想怎样都阔以啦。
柳三汴唾沫星子乱飞; 口水都快嚼干了,把个大饼几乎画成了实体,元八涓却始终无动于衷。
她非常固执,或许这固执背后,还有害怕。
人只有在嗅到死亡气息的时候,才会害怕做不成什么事,才会因此孤注一掷。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我一定要完成它,时间快来不及了啊。
元八涓比柳三汴更坦诚:
“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
上一次可以说是疏忽,这一次无法狡辩,只能一战到底,不留任何余地。
他再也没有资格审判我。
老实说,柳三汴真的钦佩她,钦佩得万般纠结,真的不想与她对立。
其实元八涓肯定得牺牲。
她就算成功,也难免落了痕迹,通敌弑君,她给自己想好退路了吗?
柳三汴知道她放不下。
正因她放不下,柳三汴才有机会,却还是要劝她。
至少让她犹豫一下,至少止住眼前这场血光,至少……
别让三姐撕破脸。
柳三汴想得很美,只要元八涓放过他们,他们就能去北漠救驾,元八涓没必要放弃计划,双方拼速度就行。
只是世事哪能件件如意,神机妙算也有算空一日。
柳三汴想,不知程九思算到哪一步了,他不会傻到相信谢熠吧?
谢熠摆明了不想参与,以免日后被慕容彻怀疑,难道会支援他们吗。
今日这情形,怕是不见血不行了。
柳三汴深深叹气,垂眸掩去精光,元八涓倒很闲适,转着茶盏玩儿。
元八涓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翻|云|覆|雨,画地为牢,到底有什么趣儿。
忍来忍去,都成忍者神龟了,毛都绿了还自欺欺人,不难受吗?
元八涓飘来一眼,媚中带刺,颠倒众生。
她竟然拉着柳三汴的袖子撒娇:
“你从前说过,要改造十三衙门的,为什么又不作数呢。”
柳三汴呼吸一窒,心痛如绞,她做什么要一针见血呢——
柳三汴是个不负责任的胆小鬼,她抛弃了身为密探的一切,她许诺给十三衙门的未来,都在她个人的前程面前低头。
十三衙门这个泥潭,谢熠逃了,柳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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