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纪事》第76章


自己都能再世为人,可见这世间存有多少玄妙未知的事情,一个虽死却不见尸骨的人,谁又能说,有一天他不会再活着回来?
丁老夫人静静听着,起初只是惊异于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会有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的勇气,再细细品味,话中深意,竟颇有禅机。
丁老夫人是于佛门之中清修数年的人,自以为已看透红尘世事,此时才觉得,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心思通透。
再听到陆嘉月提起她的长子丁琰亡故之事,正是触动她数年的心结。须知当年不知有多少人,对她说了多少开解安慰的话,累积起来,也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小姑娘,言辞真切诚恳,让她恍惚间竟然相信了那些话,仿佛在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成真。
丁老夫人眼中怔怔落下泪来。
忙用袖角擦去了,勉强含笑道:“好孩子。。。你这一番话算是点醒了我这个梦中人了,多谢你。。。”
陆嘉月屈膝行一礼,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赧然微笑。
“这是晚辈的一点愚见,若是说得有不对之处,还请您原谅………我只是不忍心见到您如此清苦,您这个年纪,儿孙满堂,正是应该安心享福的时候啊。”
说完,又是一礼,转身追上曲老夫人去了。
*
日已西沉的时候,丁璨才又往丁老夫人的院子里来。
在院门处向小丫鬟确认过,曲老夫人和陆嘉月已经走了,他才迈步往禅房里来。
丁老夫人坐在窗下理着一盒檀香。
丁璨自往一旁坐了。
“在哪里躲了半日?”丁老夫人笑意温和,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听见曲老夫人在这里,你就不敢进来了?”
“何曾躲了。。。不过是忽然想起来有一件要紧事要去处置罢了。”
丁璨低垂着眼睛,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像是深流的静水,波澜不惊。
他特意在庵里寻了一处偏僻无人的禅房,独自待了半日。
不是没有想要去见陆嘉月一面的冲动,但是他向来沉稳自持,刻意忍耐之下,数次迈出门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此时陆嘉月已经离去,可是她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眼前晃动。。。她起坐行走,笑靥娇嗔。。。
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可又长高了些?
方才是否应该若无其事地进来,见她一面?
丁璨的叹息,轻声得几不可闻。
他从来没有想到,像他这样的人,有一天也有遇上一个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
想见,是因为她的出现,让他觉得周围黯淡无光的一切,会在瞬间变得美好而又明亮。
他沉醉于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是他又害怕。
害怕再一次在她的眼中,看到那样惧意闪躲的眼神。
更何况,她已经心有旁人。
还是不见罢!
可是即使不见,她的一颦一笑,也都已清晰地刻在心上。
………………………………
第九十三章 大胆狂徒
丁璨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压抑得难受。
“璨儿,你怎么了?”丁老夫人察觉到了丁璨的异样。
虽然他神色如常,但是作为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心思总是比旁人敏锐。
丁璨摇了摇头。
默了默,轻声问道:“曲老夫人过来见您,可曾说了什么?”
丁老夫人含笑道:“她倒没说什么,不过我揣度着她的意思,大约是想将她带来的那个小丫头说与锐哥儿。。。你是不晓得,那个小丫头当真不错,是个很有灵性的孩子,我瞧她相貌性子也配得上锐哥儿,门第虽略低些,只要人好,也是无妨。”
丁璨不由苦笑。
那个小丫头,若是一开始就瞧得上锐哥儿,又怎会与晋王。。。
思及此处,心中不禁满是酸涩滋味。
“你可见过那个小丫头?配给锐哥儿,如何?”丁老夫人笑问道。
丁璨抬手揉着自己拧成一团的眉心,淡淡道:“您别操心这些事了,锐哥儿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丁老夫人惊喜道:“是哪家的姑娘?”
“我没问,他也没说。”
“真是………你这个做二叔的,也该为他拿些主意,他年纪也不小了。”
丁璨自嘲地笑了笑,道:“现还放着我在这里呢,锐哥儿他不着急。”
“都是让你给带坏了的,”丁老夫人嗔责了一句,顿一顿,又道,“说起婚事,丹阳长公主痴缠了你这么些年,你打算什么时候迎娶她入门?”
丁璨闻言,眉心愈发拧得揉不开,无奈笑道:“母亲您是知道的,我向来只拿她当妹妹,如何能与她成婚。”
丁老夫人一声唉叹,“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哪天她求得圣上开恩,赐婚于你与她二人,看你还如何推托。”
丁璨却是不以为然,“圣上知我心意,必不会勉强于我。”
丁老夫人不觉忧心,又是一叹,道:“你不愿意娶丹阳,那也该找个别家的姑娘,好断了丹阳的念头,总这样一直耽搁下去,真打算而立之年才成家吗?”
别家的姑娘。。。
在没有见过陆嘉月之前,所有曾经有过照面的姑娘,在丁璨的眼里,似乎都是面目模糊,长着近乎相同的脸孔。
他分不出谁是谁,也懒得去分辨。
更没有想过要与她们其中的一个发生任何交集。
直到那个小丫头,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一面,他就记住了她的模样。
“好好儿的和你说话,你总是不答。”丁老夫人发现丁璨又是一副神思恍惚的模样,微微有些着恼。
可是丁璨还是没有回答。
正好品芝带着小丫鬟们来摆晚饭,母子二人的对话才算是就此打住。
开饭后,丁老夫人因见桌上又有一碟清炒笋尖,便指了笑道:“中午就有这道菜,那小丫头吃得不少,看她吃得香甜,我也跟着多吃了些呢。”
原来小丫头喜欢吃斋菜。。。
丁璨也夹了一筷笋尖吃了,果然清脆爽口。
于是就着一碟清炒笋尖,吃下了两碗绿豆饭。
丁老夫人不觉讶然而笑:“。。。你向来可不大喜欢吃斋菜的,这笋竟合了你的胃口,实在难得。”
一旁品芝就笑道:“这是今儿早上姑子们在后山的竹林里挖的,又鲜又嫩,二爷吃得顺口,一会儿多带些回去,丢给厨房里,让他们用熏腊肉来炒,滋味更香呢。”
吃过晚饭,又喝过了消食茶,天色已经黑透。
丁璨要独自下山去。
丁老夫人却不放心,让品芝另收拾了一间禅房出来,给他住下了。
*
回到曲府,陆嘉月陪着曲老夫人在上房一起用了晚饭,告了安,便从上房出来,独自回春棠居去。
今日出城,来去车马颠簸,当时不觉得怎样,此时身上倒有些酸乏。
正自揉着胳膊,脚步缓缓往长房的院子去,才拐过一处院角,却猛地从墙下窜出一道黑影来,直挡在她面前。
陆嘉月唬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出几步,抬眼一瞧,竟是那日跟在曲茜与段文欣身后的年轻男子。
那日陆嘉月虽不曾与他说过话,但是近日也曾听说三夫人黄氏的娘家侄儿从太原府远道而来,安排在前院住下。
只是此时天色已晚,他为何却到内院来了?
陆嘉月虽心有疑惑,因是独自一人,此处又无丫鬟婆子经过,她便不欲和黄思从多说,只当他是碰巧路过,匆匆见了一礼,便要离去。
谁料黄思从一扭身,拦在了她的面前。
他相貌本生得粗俗,此时满脸挂着涎笑,活像个市井无赖,腻歪歪地赶着陆嘉月唤了一声“陆妹妹。”
陆嘉月这时才察觉原来他是要拦住自己的去路,登时沉下脸来,冷声道:“黄少爷这是何意。”
黄思从一双细眼直勾勾地盯着陆嘉月,嘿嘿笑道:“陆妹妹莫恼,我只是想和陆妹妹说会儿话罢了。”
说会儿话?
上回曲榕拦住她去路时,也是这么说的。
原来又来了一个登徒浪子。
只是这一个胆子更大些,在这曲家的内院就敢肆意轻薄起她来。
陆嘉月冷冷瞥了黄思从一眼,只觉他实在面目可憎,又想起曾被曲榕如此羞辱,两下里愤恨交加在一处,心头不由火起,二话不说,抬手便向黄思从脸上掴去。
这一掌来得太突然,黄思从惊得脸色都变了。
紧接着就跳起脚来,指着陆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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