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大宫女》第101章


阻扰朝廷贸易的罪责呢?
柔止将背靠在椅子上,仰着头,对着天花藻井仔细地思索着。
“要想不脱靶,这细节一定要做好,第一,这两臂得拉满,第二,这张力要维持好,这才叫做‘虚、而、不、屈’……”
这细节一定要做好,虚而不屈……
这细节一定要做好,虚而不屈……
柔止手指敲点着椅子,细细咀嚼着下午刘子毓教她练箭说的话,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蕙香,你现在就去宫正处让他们将张内人带过来,并告诉她们,说本尚宫有话要亲自问问她!”
“是。”
蕙香按照吩咐去了,几盏茶的功夫,张内人便在两名锦衣侍卫押解下带了过来。
“罪奴张氏拜……拜见尚宫大人。”年近四十的张内人跪在地上,埋着头,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柔止也不抬头,只轻躬着身子站立于一张花梨长案前。案上宝鼎香浓,铺着一张白白的雪浪纸,她一手拽袖,一手将象牙毫笔往砚台舔了舔墨,微笑着说:“……记得本尚宫十岁初进宫那会儿,训育嬷嬷就在我们小宫女面前告诫了一段重要的话,那段话时至今日,本尚宫都不敢丝毫忘却,张内人,您有兴趣听听吗?”
“还请、请尚宫大人示下。”张内人战战兢兢道。
柔止一笑,运着腕执着笔慢悠悠地叹道:“是啊,嬷嬷说,只要你们这些小采女一旦踏进了这座皇宫啊,从此以后,就甭想再把自个儿当做一个‘人’了。随时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们是奴婢,是牛马,是猫狗,是主子们手中的工具和抹布。若是主子喜欢你,你这块抹布或许还有用,若是主子不喜欢你,你这块抹布就连茅厕的侧纸都不如……”
“大人……”张内人急忙抬起头,目光闪烁地看着柔止。
柔止摇了摇头,依旧埋头习字说:“可是嬷嬷后来又给我们补充了一句,她说,身为一个奴婢,只有当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多么卑微时,才能坦然去面对别人的侮辱;只有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多下贱时,才能熬过以后无尽的艰难和困苦。而且,就是因为没有人把我们当人看,所以我们才偏偏要好好地去做人,不仅如此,要做,还要做好人,做人上人,做别人不能小觑的人!张内人……”她轻轻抬起头:“您觉得训育嬷嬷的这番话说得有道理吗?”
张内人并不回答,只是眼睛直直地盯着柔止,目光渐渐闪烁起来。
这时,柔止已经习完手中的字迹,轻轻搁下笔管,吹了吹纸上湿润的墨迹,然后将所写的那副楹联呈给张内人,笑道:“听说张内人在这些女官中是‘颜’字出了名的习得好,本尚宫现在东施效颦,您老不妨指点指点,这几个字可还临得有几分颜体的风骨?”
张内人颤颤地望过去,当目光一触及纸上的那几个字,不禁脸色微变,望着柔止:“大、大人,您这是…?”
柔止轻轻卷起手中的墨迹,微笑着走过去,将她依依挽起:“是啊,‘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张内人,这副楹联本尚宫虽写得不好,但我今日还是想将这它赠送给您。”
张内人情绪激动地接过那副字联,柔止叹了口气,又说道:“张内人,在这个内廷,无论是辈分还是资历上讲,其实我都该尊称您一声嬷嬷是不是?那么,嬷嬷,做为一个后起晚辈,我虽然年轻不知事,但有一个道理我还是懂的。自古以后,这皇宫里的功奖与过罚,正确与对错,哪里就是说白则白、说黑则黑那么简单的事儿?今日我请你过来,并不是非要逼着你将自己的苦衷说出来,而是我想说,比如这次的丝绸事件,就算所有的人都指责您欺瞒不报别有可图,但我还是坚定认为,您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委,对不对?”
“大人……”张内人沧桑的眼睛凝视着柔止,泪花逐渐噙满眼眶。
柔止又道:“嬷嬷,不管您有什么苦衷,若您能将事情的真相告之于我,只要有你的担着的一份,便有我担着的一份,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大人,我,我,我……”
张内人喉咙哽咽了,她看看柔止,又看看手中的墨迹。白色的纸张,上面字迹刚劲独立,笔锋端正,就像一个人的气韵,透着铮铮的风骨和气节。是啊,风骨和气节,在这宫里,最缺的就是这种东西,最不缺的也是这种东西,如果站直了就是个人,站不直,她依旧还是个奴才……可是,她能说吗?自古内廷里的事儿,就像这位尚宫大人说的,哪里就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的呢?
她的手开始发起抖来,指尖在字迹上轻轻地摩挲着,摩挲着,然后,她感到鼻子一酸,终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柔止:“大人睿智乾断,胸襟如海,只是小的这次并没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这次丝绸的事情,的确是小的偷懒失察这么简单……”
她终究是三缄其口什么也没说,无论柔止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义,她除了这句话,还是这句话。
柔止失望到了极点,她朝侍卫们挥了挥手,随后,张内人便被他们带下去了。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整个内廷便传来张氏饮鸩自尽的消息。而伴随着张内人的死亡,内廷一个更为惊天动地的消息委实传遍了整个后宫,甚至,传到太后耳朵里——
☆、第79章 整饬(上)
“……听说,就因为这次司衣房的丝绸锦缎出了纰漏,薛尚宫便自请圣命,要求重新清理和整饬六局的财政和属库,呵,这么大的事儿,哀家是不是耳朵出毛病了?”
清音阁的二楼上,远远地搭了个戏台,隔着数十步的距离,太后、皇帝还有皇后等人坐在樱花下的宴席桌旁饮酒听戏。大好的天气,难得他们一家子围在一处,太后穿着件儿蓝底染牡丹花的锦缎衣裙,手里摇着一把纨扇,眼睛直直地盯着戏台,但余光却时不时往旁边的皇帝瞥。
刘子毓背靠着椅子,懒洋洋转动着手中的三足金杯,他微笑着,时不时啜上一口,太后的嘲讽之语他未必听不出来,只是,就像根本不甚在意的似的,他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像是放在台上的伶人表演,对其他毫不关心。
“母后,依臣媳看来,这也怨不得薛尚宫。”像是有心为柔止说话,旁边的皇后开口了,她温婉一笑,说道:“说起来,薛尚宫到底年轻不容易,内廷的事儿本来就复杂难处,她做为六局的掌执尚宫,有些事儿,如果不好好处治,她也说不过去的……皇上,您觉得臣妾说得对吗?”
说着,就像带着刻意讨好似的,皇后侧脸向刘子毓微笑看去。刘子毓浅浅啜了口酒,依旧看他的戏,脸上微笑尽管微笑,但就像没听见似的,目光丝毫未落在她的身上。
皇后微微有些尴尬,丝绢拭了拭小嘴,又装作不经意笑道:“对了,臣妾听说,那张内人在自尽的头一天,是由薛尚宫在值房亲自提审了数个钟头,想来薛尚宫年纪虽然轻,但行事果决干脆,绝不拖泥带水,这一点上……”
“什么果决干脆?!”
皇后话音未落,太后首先面带愠色地转过头,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刘子毓:“皇帝,哀家在问你话呢?整饬六局的事儿可都是真的?还是说,你已经准了她的奏请?”
刘子毓这才转过头,朝皇后修眉一挑,笑了笑:“皇后不愧为朕的皇后啊,看样子,这禁中的事儿,就没有事情是你不知道的!”皇后脸一红,赶紧垂下头绞着手中的丝绢,抿唇不语。刘子毓又抬起下巴,面无表情道:“是啊,朕准了,母后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太后气道:“皇帝怎能如此糊涂?三年前,你执意要封她做一个尚宫,那时哀家想着你既宠她,就睁只眼闭只眼依了你,可现在你知不知道,整饬六局这是何等的大事,你怎么能、怎么能由着她去胡闹……”
“母后是怎么了?不就是清查六局吗?”刘子毓懒洋洋摇晃着手中的金杯,淡淡笑道:“……俗话说,这家国天下,家国天下,如果说前朝是朕的天下,是大家,那么整个后宫内廷就是朕的小家,朕即位之初,国库空虚,财政状况一日不如一日,现在都到了不得不扩大进出口贸易来填补亏空的程度了,呵,就拿现在的情形来说吧,如今宫中上下开支过度,整个朝野是贪墨成风,如果不从内理一理,那么朕如何放手治理这天下?”
太后被他堵得无言以对,刘子毓又呵呵冷笑:“所以,朕不仅准了她的请奏,还让她抽丝剥茧好好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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