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大宫女》第64章


我叫我什么也别问,只说借我肩膀靠一靠就行。而我呢,也真的什么都没问,只是就那样由她靠着,直到肩上的衣襟濡湿了一大片……”
刘子毓瞬了瞬目,脑海蓦然忆起了那个即使躺在满地碎片、痛得冷汗直冒,却死撑着不肯向自己示一点弱的女人,摇了摇头,嗤声笑道:“想不到她也会哭,我还以为像她那种女人,天生一副牛心铁肠呢。”
“是啊,她也会哭。”采薇浅浅一笑,说道:“可是为什么会哭,她却始终不肯告诉我。其实,这也怨不得她,她就是那样的人,一有什么事儿,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给我说,好比,好比……”
刘子毓笑问:“好比什么?”
采薇白了他一眼:“你从小富贵权利窝中长大,哪里知道咱们生为奴才的苦处。好比不小心在主子面前说错了话,不小心打烂了某个娘娘的东西,或者碰巧某位主子不高兴了,随便拿咱们出出气这样的事儿。呵呵,我至今还记得啊,有一次,她去为桂嫔娘娘梳头的时候,不小心打烂了桂嫔桌上的一个花瓶,因为那是皇帝的赏赐之物,桂嫔一怒之下,就罚她去殿外面北板著,对了,什么是‘板著’你知道么?”
刘子毓耸了耸肩。采薇哂然一笑:“那年冬天,雪下得那么大,那么冷的天儿,连鱼缸里的水都结成冰了,可是桂嫔却叫她赤着脚站在殿苑的墀阶之外,用自己的手扳住两脚,身体不能丝毫弯曲一点,她就让她就那么站在那儿,站了好几个时辰,一直站到再也支撑不住,连肚子里的胆汁儿都吐得干干净净了才……”她虽然依旧在笑,可是目光却黯淡下来了:“呵呵,这些事情,柔止她也从来不会给我说的。”
刘子毓的心咯噔沉了那么一下,他瞅着采薇,面皮在那么一瞬间抽抖了一下,当然,也只是一瞬间,因为很快地,他又装作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别说了,这些都过去了,你现在身系六宫独宠,已经风光到了尽头,怎么还这么不快活?你还想怎么样?”
“哈哈哈,独宠六宫,风光到了尽头…”香炉里袅袅轻烟遮住了采薇黯淡的墨眸,颊边的金钿明灭一闪,她猛地从几旁站了起来,一瞬不瞬看着刘子毓:“你知道她最后一次哭又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什么?”刘子毓淡淡问道。
脑袋开始昏沉,视线开始模糊,采薇甩了甩头,最后,还是摇摇晃晃走至刘子毓面前,对着他凄然一笑:“是啊,她为什么哭呢?”她凑近了他,低低道:“那一天她跑到我那儿,哭得是从未有过的伤心和绝望,我问她出了事儿,她只说自己丢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问她丢了什么,她不告诉我,只说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当时,我不明白她丢了什么,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后来,我才懂了,哈哈哈,终于懂了……她是在为了你哭啊,大人。”说到这里,两行盈盈的泪水顺着她的颧骨缓缓流淌下来,采薇睁着朦胧的泪眼,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眼前的男子,尽在咫尺,触手可及,可是,偏偏不管是这个人,还是这个人胸腔下那颗突突跳动的心,从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从来都是那么遥远。
大人?
一声幽怨的呼唤让刘子毓吃了一惊,正上下打量之际,眼前的女子已经将脸颊轻轻地偏靠在他胸膛,不住揉擦着喃喃自语:“大人,你知道她在为你哭?可你知道我也会同样会为你而哭吗?呵呵,是啊,你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因为、因为我的身子早就脏了,我、我——”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猛地抬起翦水般的双眸,幽幽地看着刘子毓:“我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可是现在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你能不能抱抱我,就只一次,你抱抱我,我好冷,不,我好热,好热…”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手却慢慢环上他的脖颈。
刘子毓面色顿变,正要一把将她扯开,却听房门响起一声‘咚咚’轻叩,有宫婢在门外轻唤:“娘娘,奴婢奉命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缕儿的声音终于将采薇拉回现实,她猛地一惊,赶紧意识到什么推开了身前的刘子毓,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湿痕,装作很镇定地问道:“什么东西?进来吧。”
门开来了,缕儿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先是朝他们恭敬地福了福身,然后将托盘里的一个白玉小瓷盒和一瓶花露轻轻放于桌上,转身笑道:“娘娘,这是司饰房的内人命奴婢送来的粉饼和花露,请您过目。”
“哪个司饰房的内人?”
“就是陛下跟前的司饰御侍薛姑姑呀,娘娘,薛姑姑说,这种粉饼和花露并非司饰房所出,而是海显国刚进贡的一种精致妆容品,用的时候呢您得先将盒子的饼块给研碎,再调以花露搭配着使用就可以了。”
采薇愣愣地看着桌上的东西,只管出神,刘子毓却似察觉到什么异样,想了想,笑问道:“她还说了什么没有?”
“薛姑姑还说,叫娘娘务必马上就用,因为她说,娘娘用了这种东西一定会更美,而且、而且陛下呆会儿见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刘子毓倒背着手点了点头:“她说陛下呆会儿见了肯定会很高兴,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是。”
“真是个口齿伶俐的丫头,不错,还有什么吗?”
缕儿哪里受过太子这样的夸赞,赶紧福身笑道:“奴婢谢殿下夸奖。娘娘,殿下,姑姑就交待奴婢这件事了,奴婢这就告退。”
☆、第54章 真相
海显国?哪里有什么海显国?‘海显’两个字,倒过来不就是‘陷害’吗?
缕儿走了以后,刘子毓瞥了眼桌上的小白玉瓷盒,冷冷笑了笑,转身将它拣了起来。里面莹白色的粉饼是用一层薄薄的金箔纸包着,拆了敲碎一看,中间果然夹着一张小纸条:“小心香炉。”
采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因为她这才醒悟过来刚才的一时意乱情迷是何原因,转过身正要去揭几上的香炉盖,却听刘子毓淡淡道:“薛母妃,气有何用,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来演一出如何?”
※※※※
半个时辰过去了,皇帝挂着一张铁青的脸,负手走上抱厦的台阶。彼时申时刚至,西斜的太阳照得整个昭德宫暖烘烘的,徐可莹正倚在门上玩指甲,见了他,赶紧伏身跪下:“奴、奴婢不知万岁爷驾到,该、该死!”
“你哆哆嗦嗦的慌什么?”皇帝狐疑斜瞪了她一眼,冷哼道:“记住,就在这儿给朕站好,要是敢动一步,小心你的脑袋!”说着,右袖一拂,撩帘跨进了门槛。徐可莹不停磕头,连声称是。刘保留在原地,倒背着两手,清了清嗓子:“别怪我多嘴,今儿这事儿,要是长了眼睛,那可就活不成了。”
“是是是,奴婢谨记刘常侍的教诲。”徐可莹面上恭谨,眼角却斜飞出一抹诡谲的笑意。
穿过花厅,转过一处门廊,东阁的里间隔着一座山水围屏,皇帝轻手轻脚走了进去。一片悄然声中,只见淡淡的茶烟从屏风飘了出来,他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一阵悉索响动,他双目暴睁,额上青筋跳个不停,最后“碰”的一声,一脚踢开了眼前挡人的东西。
然而,触及眼前的画面,他怒色又滞住了。
“哗——”,一条长长的白绫轻轻往上一抛,入眼就是采薇正踩着条凳子准备悬梁自尽的场景,太子跪在一旁。一时间,皇帝三魂六魄快吓剩了一魄,赶紧慌慌张张将她抱了下来:“啊…爱妃,你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
采薇猛地挣脱了他,转身就朝他跪下:“皇上,您要是疑心贫妾的话,直接处死贫妾得了,贫妾就算一千个一万个不事,您又何苦如此来作践于贫妾?”说着,她一双美眸冷冷地直视着他,眼神折射出迫人的嘲讽和绝望。皇帝只觉尬尴极了,赶紧打了个哈哈,拣起一把椅子道:“啊,爱妃,朕不过和你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采薇勾了勾唇,依旧冷冷地盯着他。偏偏这个时候,一直跪在下面的刘子毓头往地上一磕,郑重说道:“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废黜儿臣太子之衔,将儿臣贬为庶民百姓,以行儿臣孝悌之义。”
皇帝这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太子,唇角搐了一下,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正在想怎么下台阶时,忽然,头一抬,只听门外一声尖尖细细的唱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皇帝如临大赦,赶紧朝刘子毓摆手呵呵笑道:“啊,子毓啊,起来吧,别这么跪着,这些胡话也别说了啊,什么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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