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逞窈窕》第59章


温泌一笑,也不推诿,直接把短弓给她。吉贞接过来,一拉,没有拉动,她站稳身形,咬紧牙关,又拉,仍然纹丝不动。
“没有佩韘,别把手割破了。”温泌拉起她的手,见雪白的手指上勒痕深深,在她手指上揉了揉,他把弓拿走,心平气和地解释,“这把弓虽短,也有两石,你臂力差得太远。”
两石!
“军中招募,两石的弓都拉不开的人,连入伍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要做弩兵,骑射更不能差。”温泌拿起一枚小箭,侧脸看了吉贞一眼,“要养这些人,招兵、买马、锻造铠甲、兵器,哪一样不要用钱?战事一起,劳民伤财,但有些人处其地位,身不由己。”
吉贞盯着箭头所指的方向,默不作声。温泌轻轻松松拉开弓,搭箭,射中了枝头的一枚红果。他眉头一扬,给她一记得意的眼神。她被他引得扑哧一笑,手在他上臂好奇地摸了摸。温泌其实还年轻,肩背和腰身都是少年的清瘦,不比韩约粗壮,但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时,蕴藏着惊人的力量。
“真硬……”吉贞情不自禁地喃喃,幼时该吃多少苦啊?
温泌闷头笑起来。
吉贞一看他那意味深长的表情,顿时满腔怜惜化作乌有,剜了他一眼。
温泌拉起吉贞的胳膊,在她上臂隔衣捏了捏,冰肌弱骨,玉软花柔,让她跟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的,他除了嫌麻烦,真心还是有一点不舍的。
“你还是紧紧跟着我,叠被铺床,端茶送水,别想着动刀动剑了,”温泌在她下颌轻佻地捏一捏,“杨撒八。”
吉贞见箭从树干上落了下来,要走过去捡,温泌拉她一把,自己去捡起来,然后拎起她的长衫瞧了瞧底下沾了泥点的袴,“陇右送来那些绢是你要来的,给你留着吧,裁衣裳,铺床,做幔帐,都随你。”温泌慷他人之慨,很大方。
吉贞没有接他的话。走到寺内,见韩约正指使人把车上的钱帛往下搬,这些算军资,那些算公主私帑,泾渭分明。“不必了。”吉贞站在车前,顿了顿,把姜绍叫出来,“这千匹绢,你领走,替士兵们裁成夏秋两季的衣裳吧。”
温泌携弓箭经过,瞥了一眼姜绍,倒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径自回房。
刚解开外袍,见桃符跟着吉贞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匹赭石色棉布。
温泌用牙齿咬开袖带,侧脸说:“这颜色不好,不配你。”
桃符嘻嘻一笑,“这是殿下选了好久,特地拿回来给驸马裁衣裳的。”她把棉布往桌上一放,跑了出去。
温泌很意外,走过去看吉贞,“你会针线?”
“不会,”吉贞把自己的妆奁挪过来,在里头挑挑拣拣,左手捻一枚针,右手持金剪,垂头思索,见温泌来看,她扭过身,背对他坐下来,语态娇憨,“我会学呀。”
温泌立在她身后,微微一笑。刚才在林间,他射落的残花在她发顶,香气盈鼻,她还没有察觉,他抬起手替她捻下来,往她怀里一丢,便走出去了。
韩约得了意外之财,底气十足,精神大为振奋,待分派完钱帛,便来见温泌,“这一场大雨下得好!时候到了,可以动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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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朱旗曳日(四)
温泌信步走到院中。
雨后的天是格外清透,野芭蕉上露珠闪烁。初夏的日头明灿灿的,威不可挡。
“铿”的轻响,他拔出腰间陌刀。这样的直身长柄大刀,朴素无华,常为步军所配,却锋利无比,可首当其冲。
冷冽的刀锋在艳阳下闪着粼粼波光,照得人眉目纤毫毕现。
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单指拂过刀身上的错金铭文,温泌对刀身轻吹一口气,似乎要吹去上头并不存在的浮尘。
“真好天气。”他把刀归鞘,仰脸望着艳阳,由衷赞了一声,“该去见卢燧了!”
韩约已经秣马厉兵近半月,闻言,虎目射出兴奋的光芒,“好!”他大声答应着,“我这就去召集人马,准备攻城。”
吉贞早留意到两人的动静,见韩约疾步离去,她飞奔出来拽住温泌手臂,力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大,“你要亲自去?”
事出意外,她有些难以置信。将军难道不是任何时候都稳坐中军帐吗?谁会自己去冲锋陷阵?
“当然。”温泌摩拳擦掌,神采飞扬,“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卢燧,机会难得。”
靴刀誓死,血染沙场,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像个精力旺盛的顽童,要奔赴自己的鞠城。
“你不怕……”吉贞戛然而止,把一个“死”字咽了回去。
“别说不吉利的话。”温泌已经迫不及待,耐着性子安慰吉贞一句。眼波中倒映着艳阳,他露出罕见的温柔神情,“我还没儿子呢,怎么会死?”提到儿子,自己先咧嘴笑了。
“我……”
潮水般的士兵涌过来,温泌不失时机甩开吉贞,然后推了她一把,“你回去!”他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
五千人马,不到一刻,召集完毕,一时人头涌动,旌旗遮天,把个占地颇广的兴龙寺挤得水泄不通。脚下在轻微震动,桃符抱着双臂缩在门里偷窥,见温泌也在韩约之后上了马,桃符急忙叫吉贞:“殿下,殿下快看!”叫了几声不见应答,回头一看,吉贞也不见人影了。
外头摩肩擦踵的人,穿的一水儿褐色蜀衫,头缠发巾,哪里找得到吉贞?
“驸马!”桃符急得要跳脚,追在队伍后头尖声叫温泌,想提醒他吉贞兴许在队伍中。可温泌全神贯注,已经随众离去。她的声音很快被马的嘶鸣掩盖了。
五千人马一离开蒙山,立即有斥候飞报卢燧,待大军抵达晋阳城外,护城河上吊桥已经收了起来,城门紧闭,所有人马都退守城内。扬起的沙尘飘落,谯楼上隐隐露出森严林立的人首。
连日的骤雨之后,终于放晴,龙城在如火如荼的晚霞下巍峨屹立。
人马止步,温泌在马上,单手遮在额前,他凝视了一会夕阳下的晋阳城,不经意地问旁边韩约,“都说龙城王气氤氲,你看到了?”
“没看见王气,只看见霉气!”韩约望着谯楼,大咧咧地笑道,“要说王气,等咱们进了城,兴许就有了!”
身边都是心腹,韩约没有顾忌,说话声音挺高,温泌掣住马缰,呵斥了一声有些骚动的马,“吁,”然后转过来瞪了韩约一眼,表情倒不算严厉,“说话有点分寸。”
身为将领,祸从口出这句话韩约还是懂的。他敛容答声“是”,不再乱说话。
“卢燧最近在干什么?”
韩约上回潜入晋阳城一趟,重金买通了几个耳目,时不时也能听到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在加固城防,弩车、火箭,备了不少,没闲着。连城里排水沟都清了几遍,以防水淹。”要论攻城的路数,卢燧可谓烂熟于心。
韩约知道温泌最关心什么,没等温泌问,便加了一句,“似乎没有去向戴申求援。晋阳城的粮草估计能吃一年,老家伙是打算孤城死守了。”
河东二十一个州府,晋阳是唯一一个公然抗拒韩约进城的。晋阳兵强粮足,卢燧有恃无恐。
“他杀了左夔。”提到左夔的名字,温泌咬了咬牙,腮边线条猛然一紧。“卢燧高傲,不会直接开口求援。一旦开口,陇右军进城,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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