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词》第54章


“小娘子,别怪我们哦,我们实在是太饿了……”模模糊糊的人影,令人绝望的怪叫声,一刀扎在腿上令她难以忍受的痛……
恍惚又回到前生。漫漫无边的雪国,一望无际的白色,令人绝望、恐惧、难以忍受。
饥饿欲食人肉的浪人,雪地中遍布的狼脚印,不能入睡、随时有可能被冻僵在冰天雪地中再也醒不过来的危险……
太痛太怕,眼皮越来越沉。就这样睡去,至少梦中能逃避这绝望的厄运。至少死去能够躲开这零碎的折磨。
就这样睡去,睡去……死去也好。活着太痛,太寂寞了……
容渺一去十日,音信渺茫。南都传回上谕,镇北侯正在前往丹阳城途中,曲氏父子与杨进商议,依旧留在城中等待广陵王的消息,监视镇北侯一应行动,以免镇北侯公报私仇,以牺牲广陵王性命换取短暂安宁。
曲玲珑养了三两日,就恢复了之前的活力,而在城西深巷宅院中修养的唐兴文却好转得极慢。伤势正在逐渐痊愈当中,可依旧不醒。淮山担忧不已,镇日陪在他床前说话,将镇北侯的消息说给他听。丹桂除了照顾唐兴文,每天大多时间都用来焚香祷祝。容渺临行前留书一封,字字句句是交代后事的语气,将父母家人一一嘱咐,并许诺丹桂、红杏、淮山、唐兴文每人一笔银钱,算是用最庸俗的方式感谢他们陪自己离经叛道地胡闹一场。
容渺没有提及梅时雨,丹桂想,小姐也许终是认清了这伪君子的真面目,所以觉得了无生趣,觉得活着无望,才决心赴死。
杨进是最后见过容渺的人,可他远在丹阳。
直到某日淮山说起杳无音信的容渺,泣不成声地祈求唐兴文快快醒来,侯爷就要到丹阳来了,可他不知如何向侯爷交代。
昏睡中的唐兴文陡然动了动指头。
淮山又惊又喜,连唤大夫。
唐兴文醒了,饮了一口水后便问起容渺的动向。太久不曾言语,他声音几乎沙哑得发不出正确的读音。
丹阳城外,镇北侯过城而不入,出城五里相迎的曲家父子脸色难看至极。
镇北侯没有直接去洽谈议和事宜,他直入江乘,强势击退北国驻守在江乘城内的兵马。同时放出消息,“容思远坐镇江乘,请北国使臣速速放归广陵王,每迟一天,便夺回一城,限期五日,五日后不再考虑议和事宜,愿与太子晟战场见真章,容思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曲家父子惊呆了。这镇北侯是不是疯了。如今战事是什么局面?一面倒的北进南退,被北军铁骑步步紧逼,根本毫无招架之力。镇北侯凭什么跟人拼硬气?
况且,广陵王还在人家手里,不怕激怒了北人,直接害死广陵王么?
在这种情形下,曲演八百里加急奉上了第一封告发镇北侯“刚愎自用,不懂顾全大局,枉顾皇子性命”的折子。令人意外的是,虽然他们觉得这种毫无根据的强硬态度很不靠谱,但死气沉沉的军中将士似乎在一天之内就活了过来,他们拥戴镇北侯,彻夜饮酒狂欢,觉得南国还有救。战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了军人气节。镇北侯不愧为疆场战神,与广陵王、图林之辈不可同日而语。
唐兴文星夜入城,与镇北侯汇合,将一路上与容渺经历过的种种一一详述。他黯然垂泪,跪地不起,“请侯爷降罪,小人不敢为自己辩驳。小姐失踪,罪过全在小人。”
镇北侯目光阴沉,久久不语。
离家之前,他从妻子刘氏口中得知,以滇南刘家为中人、请南诏虚扰边境、造成南国两头危急、朝中无人可用不得不解禁镇北侯的计策,正是出于容渺。
这个女儿,自何时开始,变得这般聪慧敏锐?
一个闺中少女,对朝廷中人事所知,远远超出了寻常妇人所应了解的范围。
而她曾暗示,要亲近罗家,果然也在后来得到印证。他入狱后,向来与他来往不多的罗家多次替他求情,拖延他的刑期,让他终于等到解禁的一日。
她在军中的种种表现,就好像曾亲临战场,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迅捷的反应。
是她天生聪颖,继承了他的战争天分,还是她背后有什么人指点?她种种行为,难道仍是为了那梅时雨么?
镇北侯从来不是一个纠结于烦恼的人,他思索片刻,扶起唐兴文,然后下令,“请杨进先生入江乘一叙。”
杨进来时,是第二天午后。晴好的天气突然下起了雨,他百般嫌恶地踢掉沾满泥浆的木屐,脸色不虞地立在城门下。——镇北侯不在城内,没有手令,守卫不敢放行。
再夺回一座城池的镇北侯在傍晚时分方凯旋而归。
远远地,望见一条绵延数里的火龙。镇北侯当先骑在马上,引着数不清持火把的兵士,沉着无声地向城内行进。
军纪之严明,一改从前广陵王领兵之时的状态。纵踏在泥泞当中,也未有一匹军马脚下打滑误了行程,刚得了胜利的众将士脸上不见任何得意忘形的表情,他们肃容行进,不骄不躁,不疾不徐。
与杨进同在城下等候的,还有水师校尉周轩。
广陵王被俘,一应随行将士均受惩处,周轩被夺了将号,贬回校尉之职。
镇北侯先见了周轩。
杨进立在廊下,潺潺细雨如一层纱幕,将他的表情模糊。
太子晟的确是失踪了,说明容渺已然得手,可那被抓到并斩头示众的女尸,是属于凤飞烟还是容渺?此刻太子晟又在何处?
释风早被他派去接应,其实接不回来,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北帝恨透了南国,一心向南国讨回公道,他所做下的这一切,才真正不虚此行。
镇北侯容思远是南国最后的一道关卡,镇北侯死了,南国便如无人之境,可任北国予取予求。
广陵王什么的,只不过是步废棋而已。南帝有许多儿子,不是非他不可。而在北帝心中,太子晟却是谁都不能替代的……
杨进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镇北侯何时立在他身后,他根本不知,直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就是杨贤士?”
杨进骇然回首,面上表情不变,心中震惊已极。
若镇北侯有心取他性命,此时此刻,他已不在了。
“侯爷。”杨进拱了拱手,第一次近距离打量这个让北军久战不下的常胜将军。
镇北侯身量高大,与他比肩,身材魁梧,一双浓眉之下,双眸锐利深邃。容渺的高挑、英气,就是遗传自这镇北侯吧?
镇北侯同时也在打量杨进。刚才在城外,远远就瞧见陈旧的城门外,一片烟雨泥泞当中,有抹醒目的红。
身穿火红袍服的男子,神态倨傲,轻摇折扇,一派闲适之姿。没有文人的谦和温润,也没有武人的粗犷威严。他像一个谜,看不透,摸不清,又令人不敢轻忽。镇北侯有心晾一晾他,因此才先行接见了周轩。——其实军中之事,哪里有他不知道的?早在路上,就有来引路的将领详述过一切。
周轩没有提及容渺,他也就装糊涂没有提。周轩曾想斩杀他的女儿,他并不意外。如果自己军中有女子混入,还频频引起轩然大波,他也会毫不留情地处之以军法。
镇北侯收回锐利如电的目光,沉声道,“我女儿容渺何在?”
此刻二人相距不过一尺,杨进下意识地攥紧了折扇,如果他此刻出手,杀了镇北侯,南国就再没有喘息之机……
第47章 回归
他眼眸低垂,睫毛遮住一闪而过的杀机,陡然散发出的浓浓杀意却令镇北侯惊愕不已。镇北侯没有退缩,手臂一抬,将宽厚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在疆场上多年浸染的煞气霎时将二人笼罩在内。
杨进眸光一闪,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手。他勾唇一笑,杀意全消,“容小姐何在,杨某怎知?”
“据说,杨贤士是最后见过小女之人。”镇北侯收回手,负手而立,“容某不愿胡乱揣度任何人,还望杨贤士将所知相告,来日寻回小女,定有重谢。”
杨进眯了眯眼,他十分确定,只要他执意不肯说,镇北侯就能让他走不出这个院子。
南军突然振奋起来的士气和明显严密起来的战术令北军近来难以讨到好去。堪堪五天,镇北侯已夺回三座城池。
慕容羽坐镇广陵,结营不出。太子晟突然失踪,上谕训谏,以寻回太子晟为首要任务,如今与南国战况已定,又有质子在手,无需恋战,一面拖延议和,一面寻人为主。
慕容羽修书一封,叫来传讯兵,“速速送回皇都,不得有误!”
侧旁谋士顿住笔,“将军,终于要揭开晋王身份了么?”
慕容羽幽幽一笑:“若不是为他,你我波折这许久是为何?总是要有人开个头,把他的所作所为告诉陛下知道吧?这些年,陛下根本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
“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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