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镜》第73章


“好。”
“嗯,那,那我先走了。”
陆知遥将戒指收紧在手心,伸进口袋,转身时轻轻闭着眼睛,不敢再看许久一眼。
“知遥,”许久在沈璃墓前喊住他,“最近,还看得到我吗?我是说,眼睛。”
陆知遥没回头:“嗯,每天。”
许久笑笑:“有些雪是下在心里的,我跟你在一起后才知道,沈璃爱了多久那场雪就在她心里下了多久。”
陆知遥咬着牙,依旧背对着许久。
许久:“她给你的东西,那张有我照片的借书证,你替我收好。”
陆知遥:“好。”
“因为我也会爱你很久。”
“……好。”
两人背向而行从墓区东西门口分别下山,墓区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人群嘈杂中,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的电话分别响起。
钱小丁:“陆总,施华林有线索了,他手里有一家酒店的干股,挂在施华亿公司名下——就是轻水那家尚宾大酒店!”
陆知遥:“……”
赵毅:“许队,跟踪监听万泉的同事那里有消息了,万泉两天内频繁联系过一个女的,调查过了,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万源在轻水的情人,那人叫韩晴,是轻水区尚宾大酒店注册的老板,就是我们去查案住过的那家!”
许久:“……”
定情地本该盛满浪漫的眼泪,却忽然像被人撒了尿一样糟心,这算什么事!
陆知遥和许久同时转过身,不到百米的中间这时走过一队披麻戴孝的送葬队伍,高亢凄厉的唢呐声回荡在山间,所谓“喇叭声咽”,悲伤在山间辗转变成了可以看见的声音,仿佛声嘶力竭要喊醒地下的人们看一看灰白色的苍穹和人间。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各自举着电话回头,许久忽然想起陆知遥那天说的话。
“跟你在一起我总是在害怕。”
彼此的脸正隔着缓缓攒动的队伍人影,忽隐忽现。
“怕很多东西,怕分开,怕变故,怕看不到你,还怕被你宠坏。”
许久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陆知遥,永远不分离。可在他内心深处总有颗种子,觉得他们会迷失在往事的因缘际会中,可能走不到最后。
……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
爱在陆知遥心里明明忧怖遍生,可当他望向自己时,眼神永远坚定,仿佛所有重担和忧虑都留给了自己。
许久看着人潮涌动中陆知遥看着自己的眼睛,忽然明白,这场相遇,是茫茫人海中他们同时的回眸,一秒没多,一秒没少,既然那一瞬间没有错过,他就不会再放手。
这一刻,荒诞的唢呐声追旋而上,响彻松林,他们仿佛隔着浓重而未知的生死,坚定望着对方。
好在,慈方山上空,天际间的光芒终于刺穿云霄,已经放晴了。
十五年前。
陆家在伍州市中心黄金地段的别墅里,只有书房的灯亮着,乌採芝带了两个孩子去了姐妹家过夜。陆远臻坐在书房的老板椅上,望着面前玻璃中,一半是伍州腾飞而起的夜色,一半倒映着跟前跪着的曹万宏。
一个陌生男人的照片被陆远臻拍皱了扔在曹万宏脸上。
“当年你冒用恒远的名字做了汇款证据交给调查组,我以为是恒远自己主动站出来顶罪的,后来恒远上吊自杀,警方的报告也是这么写的,我就真以为他为了远宏受不了压力自杀了。没多久弟妹死了,川宁也跟着冬梅一起失踪,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跟你点穿是为了远宏这么多年的前途,当然我也是没有证据。”陆远臻将椅子转向窗户,眯着眼睛声音颤抖:“这个人,我是最近才派人找到的,就是当年你派去勒死恒远的杀手。当年给姓卢的那些钱,你利用恒远造假行贿证据,然后杀人灭口伪装成畏罪自杀,哼,连个小出纳都能被你拿来利用,你够处心积虑的!”
曹万宏呼吸颤抖,膝行几步伏在陆远臻跟前:“远哥,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姓卢的被查了,那块地如果不找个替死鬼,远宏一定会出事,到时候还不是要有人负责,远宏是我们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就这么毁了!”
“你在乎远宏胜过一条人命?!那你自己怎么不去顶罪!如果不是恒远死了,这个雷,我本来就打算自己扛!”陆远臻怒目而视,将曹万宏伏在他膝盖上的手一把甩开。
曹万宏呜咽着:“那年嘉怡生孩子,我不能离开她们啊!”
“嘉怡的孩子是孩子,川宁就不是孩子嘛!你把川宁弄哪去了?!”
“不,川宁跟我没关系,我是让那个人跟过川宁一段时间,只是想确认他们没怀疑到我,但是后来许冬梅察觉到了,她就和川宁一起失踪了,我没对川宁下手,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再追查过他们了!是真的!”
“你,你这个混账!”陆远臻气得浑身发抖,从书柜边抽出高尔夫球杆毫不留力气地抽向曹万宏。曹万宏跪在原地一动没动,任陆远臻的球杆头从各个方向砸向自己,曹万宏一直挺直身板跪在陆远臻跟前,直到满身是血,肋骨和腿骨都被敲断后,才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陆远臻的手用力拍在桌上,双手通红拿起电话打给秘书:“叫救护车!你跟过去,就说是车祸,办得利索点,快!”
刚搁下电话,陆远臻气得瘫坐在椅子里,忽然,一个轻柔的脚步声踩在门外。
陆远臻抬头,看到送完孩子后单独折返的乌採芝。
第四卷 〃伊川有天理昭彰语〃
第46章 第 46 章
我在这里爱你,地平线徒然的隐藏你,在这些冰冷的事物中,我仍然爱你。——聂鲁达
1995年,伍州轻水县
啪!——
啪!——
远宏商贸经理办公室传出两声平铺直叙的平面拍击声音。
第一声闷一些。第二声清脆些。
陆远臻一把将文件资料拍在桌面上,反手一记耳光抽在副总曹万宏脸上。
曹万宏一个踉跄,手本能地推了一把办公桌上的台灯。
灯光被当头一打;歪七扭八地晃悠了一下,投射在墙上的两人身影顿时不断虚晃起来,活像皮影七尺白布上奇形怪状的魑魅魍魉,仿佛下一刻便能走出来审判这一场人间闹剧。
这天轻水的夜色特别黑,远宏的楼房周围一片漆黑,看门的黄狗不知感应了什么,汪汪叫了两声,夜色里窜出几只不知是什么活物的东西越过仓库边的草坪,一股萧瑟的冷风吹起。
“远哥,这事不怨我,那块地要是没问题也不至于便宜我们。”曹万宏捂着脸,一脸委屈的朝陆远臻哭诉。
“是你去跟卢把这块地谈下来的,你以我的名义给了他多少好处,你以为上头的人查不出来吗?”陆远臻咆哮着恨不得把曹万宏扒皮吃了。
“不不,哥,我哪能害你,可是咱们这块地不光是暗箱操作,还有……”曹万宏凑近陆远臻耳语了几句,“……所以,没有卢的点头没办法。”
陆远臻猛叹了口气,怒气上头又被硬按了下来:“罢了,也怪我,太急于往地产发展了。这回姓卢的会有事吗?”
曹万宏想了想:“这不好说,看有没有人保他了。”
“哼,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要是这事牵扯到远宏的前途,不是我,就是你,顶罪去!”陆远臻鼻子哼了下气,手指了指曹万宏:“还有,那块地在建的工程,全部停了吧,过两年,等这件事过去,找个人接盘,这块地绝对不能成为远宏的污点。”
“远哥,停下?这……钱都投进去了,现在停下,成本都收不回来,搞下这块地的时候不是缺钱吗,万源那小子开了个投资项目,在外面集资的钱都投进来了,项目不继续,那些人的钱也就打水漂了。”
陆远臻深吸了口气,双手砸在办公桌上:“我让你停就停,那块地一定会因为卢而被调查的,我们不能再卷进更复杂的情况中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现在如果都搭进去,就真的缓不过来了。欠他们的钱,让万源自己想办法吧,当初我们只跟他签了协议,至于怎么个筹资法是他自己的事,该还的钱让他自己还去。”
陆远臻说完拿起外套,回头叮嘱了一句:“卢荃那里给我盯紧点。”旋即大步走了出去。
曹万宏一屁股摊在沙发上,抖抖索索掏出根烟,心里反复想着陆远臻那句“不是我,就是你,顶罪去!”的话,眼前一片昏黑,浑身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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