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远顾》第21章


给他存“女儿红”的一份贡献在。
酒依旧是不舍得大口喝的,村长用筷子沾了两滴,又宝贝似的放回去:“这才是初中,不喝多,等考上高中了我来一口,等你考上大学我就喝一杯。”
而李顾自己只是松了一口气,好似所有力气已经在过程里用光,人事已尽,后面的结果反而得靠老天安排,已经和他本人无关。
老村长在他临走前几天照常忙自己的,并没有对这狗东西表示出什么不舍。临行头天晚上他扔了李顾两套新衣服和一双新鞋,李顾问他好多钱,老村长鼻子翘得老高也不跟他讲:“问这个干什么,问了你给我?”李顾觉得自己操着一个一家之主的心,苦口婆心道:“我长得快,不要那么多新衣服,你用钱地方还多咧。”老村长踹了他一脚让他换上试试,李顾揉着自己的屁股蛋子,感觉没有得到对一个文化人儿应有的尊重。
他把两身衣服抖落开来才发现风格迥异,其中一身是老村长托人给买的,很不幸这位老村夫不咋见过文化人,于是把纪知青当做最高标准,托人给李顾做了一身差不多风格的。大一号的白衬衫未经熨烫,皱巴巴贴在李顾发育不完全的小身板上,如果不是颜色还算得上新,任谁看了都要觉得是从上一辈那里继承过来的。另一身运动衫有了超出村长理解的好品味,大概是买的人想法很奢侈,没有放着尺寸买,刚好合身,穿上就抖落出二两逼人的青春气。老村长哼哼了一声,捏捏李顾的胳膊,又拍拍他后背,把他前看后看,活像检查圈里牲口的长势。检查完毕老村长挑剔地得出结论:“狗东西,像个人样子了。”
而后他看了李顾许久,替他把压到衣服里的领子拉出来:“还得是你纪老师,这身他给你买的,你可长慢着点,不然明年就穿不了了。”李顾低头不语,好半天才低声讲:“那我要去谢谢他一下。”村长撸了一把他的狗头:“你少犯点混就行,你纪老师没让我告诉你。”李顾把没送纪寒星走这件事算在了纪老师头上,大概他心里确实不藏事,不满表达得不够隐晦,让人看出了端倪。
李顾收拾好自己的小破包,包很小,衣服塞进去肯定会皱,但这不影响李顾以豆腐块为标准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他行李中最珍贵的东西是纪寒星留给他的那本字帖,被用塑料袋规整地包上,熨帖得像是覆了一层光亮的膜。
他走的时候还蛮早,山里雾气未散,倒春寒的季节,连太阳上班都不太积极。村长没来送他,他比李顾更早就进了城去要今年的补贴款了。李顾在灰蒙蒙的清晨里回头看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见小路边上戳着个人影,李顾认出那是纪知青,只有他会站得这样挺拔高俊,像这个风沙常年的地方一棵不会弯腰的树。
李顾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滋味儿,他没好意思走过去,反而朝前快走了两步,越走看到的纪知青的身影越小,李顾终于顿住了脚步,深吸一口气,长长喊出了一句:“纪老师——!我走啦!我会好好读书的!”群山之间回荡着李顾的鬼哭狼嚎,惊得一个村的狗都跟着他叫。
纪知青终于动了一下,冲他挥挥手。清风流云相送,也没有更多言语要说,纪知青转身走进屋里,释然一笑。
李顾就这么一个人去了县城。
县立一中的牌子挂在不太高的外墙上,蒙着经年的灰尘。李顾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外观破旧,但并不影响他心底求知的神圣感,他久久凝视那块牌子,试图把这白底黑字印在心里,作为自己求学生涯一个新的开始。岂料一只杂毛狗小腿噔噔地跑过来,后腿一掀,对着那块牌子轻车熟路地滋了一泡。李顾的眉毛抖了抖。
作者有话说
李老板,一个从小到大都在给自己立flag的男人……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狐獴
有了先头的遭遇打底,李顾在看到学校与宁川别无二致的破落宿舍楼之后就显得淡定多了。县城里学校会寄宿的人不多,这里上学的多数还是本地孩子。有寄宿需求的那一小部分是乡下上来的,他们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父母跟着嘘寒问暖,因此宿舍只要不破得太过分就没大问题。
李顾报了名,领了书,分了班,知道自己的班主任是个叫许寄文的人。这个名字他听纪知青提过,总结起来可以用“有文化”三个字概括。李顾对自己即将开始的新生活又多了一点期待。
结果在跟同寝的交谈中他发现这个班人才辈出,不仅班级整体成绩倒数还包揽了白卷若干,在团体赛和个人赛中都垫底得很稳定。李顾只当听了个玩笑,甚至微微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多半不用当倒数第一了,可见他至此还是个非常乐观的孩子。
过会儿一个个子矮小的男孩子过来,他带着刻意矫正过口音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他叫徐源。李顾咧嘴对他一笑,干脆操着家乡话跟他交流了。徐源的小眼睛转了转:“嗳,你是哪里人?”“宁川。”“噢,宁川啊……”
然后徐源流露出了然又微妙的神色,后来李顾才知道那应该是一种避之不及和同病相怜杂交之后的复杂情感,是一种贫穷对另一种贫穷的遥望。徐源精瘦精瘦的,就算搁在一群马戏团的猴中间,他也是发育不良的那一个。他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插班进来怎么没找找人?分到这个班有啥用?”
“找人?”
徐源试图做出一个老大哥对小弟搭肩训话的姿势,奈何海拔不够,伸手捞他肩膀的样子很像猴子摘桃。李顾这个直眉楞眼的也没什么眼力见,依旧一脸懵懂地发射着疑问,徐源只好讪讪收回了手,道:“七班就不是个念书的地方。没人学也没人教,你心里有个数。”
李顾一时接不上话,他花了这老大力气才从宁川搞到一个插班机会进了这里,怎么可能没人教也没人学呢,徐源高深莫测地给了他一个半笑不笑的神棍表情:“对了,如果老师让你自我介绍,记得一定要说普通话。至少名字你得会念。”他说完之后嘴角很快耷拉了一下,那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仿佛勾起了自己什么不愉快的回忆。然后用矫枉过正的普通话教他读:“李顾。”
李顾同他心无芥蒂地笑起来,心里却一直在默念纪知青教过他的拼音:“l…i…li;g…u…gu,李顾。”他不算一个很通人情世故的人,却从徐源的表现里面读出了什么东西。他不想被人瞧不起,梦里都在重复那两个拼音。
……
第一天李顾在上课铃响之前水喝得有点多,他从走廊上过,发现别的班老师都已经来了,教室里一个个正襟危坐等着老师说话。经过了五班,六班,前面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应该就是他的班级,李顾却远远听见了无比嘈杂的声音,说是菜市场都嫌抬举它,菜市口还差不多。
独独这一间没有老师来,李顾低眉顺眼进去,没有引起什么人注意,大概这里任何人来来往往都不稀奇。徐源远远地招呼他,在倒数第三排给他留了个座位。李顾心里那点神圣感尚未被完全磨灭,不好意思地说:“老师还没来给我分座位呢,我不能现在坐吧?”
徐源乐了,一半奇异一半悲悯地打量了他的半个老乡:“放心吧,别说是这儿,你坐讲台上也没有老师会叫你下来的。”
李顾张大了嘴还想说什么,结果后面那哥们一甩一对二到了桌上,哦豁,正打扑克呢,李顾好像突然有点明白自己来的这是个什么地方了。
有徐源这么个乐于扮演前辈的人在,李顾很快摸清了这个班里的构造——本地孩子原本有一大半,只是上半学期一过,今年刚开学就转走了不少。原因无他,这许寄文大概很不会跟学校领导沟通关系,导致年级两个大混混都分在了他的班里。一个叫程勇,长得黑壮结实,人倒是精神,可惜是个混事的,据说他哥在外面当混混,他在学校里当混混,兄弟俩选择了相同的职业生涯。另一个叫余威,李顾一直就没看清过这人眼睛,刘海留得比姑娘还长,很符合当时正流行的忧郁脆弱美。余威有高年级的校霸罩着,尽管本人很非主流也有不少拥簇。
这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有一个混混就很容易发展出一圈小混混,所以整个班的气质都发生了一些偏差。李顾被余威附近一圈刘海过眼的小同学雷得不轻,等到上课铃三遍响完了,一个要死不活的书生样男人才从外面进来——这就是被李顾寄予了厚望的许寄文。
许寄文鼻梁上架着个眼镜,眼镜腿用毛线缠了几圈。他大概四五十岁,也可能更年轻一些,但面容上写着日积月累的愁苦,叫这张脸平添了沧桑。李顾目光灼灼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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