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号画廊》第254章


那一年,她在家里生产,生下了第二胎,又是个女儿。
那时候全国实行计划生育,城市户口只能生一个,农村户口,头胎是个女儿的可以生二胎。
结果二胎还是个女儿,再生三胎的话就要罚款了。
孩子一出来,婆婆的脸都变了。
接生婆是隔壁村赤脚医生的老婆,这种事也见多了,检查了一下产妇一切安好就告辞了。临出门前,婆婆又多塞了一个大红包给她。
这个多出来的大红包是早早准备好了的,生出来如果是个儿子,那这个红包就用不着,如果是个女儿就八成用的着了。
接生婆也明白,这红包是封口费,将来这家传出什么事情来,她要顺着说,不能掉了这家的底。如果他们说孕妇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她就要点头“对对对,是这样。”
送走了接生婆,婆婆端了一盆水进来。
当时她的丈夫在身边,稍稍跟自己母亲争执了几句,就被婆婆一句“不能让老荣家绝后”给怼了回去。然后他那个一向听话的丈夫就没有再吭声了。
婆婆的意思是把二丫丢水盆里去。
如今她已经忘记当时自己是什么心情了,只知道那时候脑子里乱哄哄的,有些不舍,但是更强烈的是一种为夫家传宗接代的使命感。
所以,她根本没有挣扎更没有反对。
在她心中也认为,要有一个儿子,以后腰杆才硬,在家在村里才能挺直了脊背做人,不会被人笑话。
那时候是冬天,水盆里的水冷的刺骨,面对一个将死的“东西”,婆婆连一盆温水都吝啬。
是的,东西,村里大部分人都称二胎、三胎甚至四胎五胎的女儿为“东西”。
她们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随时可以剥夺生命,可以丢掉的东西。
她摸了摸水,凉的刺骨,突然觉得心疼了。
她说要不然给孩子裹个小被子,放到转生桥下去,听天由命吧。
婆婆甚至舍不得那新做的小被子,那原本是为她大孙子准备的。
丈夫也在一旁劝,裹个小被子放转生桥下去吧。
所谓转生桥,是通往县城的一座跨江大桥,大桥原本的名字是以江水的名字命名的叫章江大桥,但是因为经常有人往那桥的人行道上放女婴,这桥渐渐被叫成了转生桥。
大桥因为来往车辆多,还有很多是外地车辆,当地那些不忍杀婴而选择丢弃女婴的村民就把孩子放那里,希望有人会捡了去,给孩子一条活路。
所以久而久之,大桥被称之转生桥。
但是大部分的孩子等不到这生的转生,等来的都是死的转生,只能寄希望于下一次轮回投胎生在个好人家,或者不要再做一个女婴。
天寒地冻,她生下的那个孩子,连名字都没有,被婆婆用小被子一裹,扎了根麻绳,然后由公公骑着自行车骑了一个多小时,连夜将孩子放在了转生桥上。
那么冷的天,第二天甚至飘起了大雪,那个孩子肯定是活不成了。
当天夜里他们就对外宣布,难产,胎儿窒息而亡。村里也没有人多问,大家心照不宣。
正文 第341章 给她脸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到了下雪天,她偶尔会想起那个孩子。
那样的大雪天,她能不能幸运的活下来?
把二丫头扔到转生桥上去之后,她不到半年就又怀孕了,这回是个儿子,她松了一口气,全家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牺牲了一个二丫头,但是比起隔壁的隔壁那个邻居家连生了七个女儿都没有生到儿子,她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没有像电视上春晚的那个小品一样上演超生游击队。
后来她丈夫争气,两个孩子的爹了,居然还自考考上了大学,进了国家单位,带着全家吃到了商品粮还搬到了城里住。
转眼间儿子女儿都长大了结婚了,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操心——荣家不能没有孙子继承香火。
儿媳妇怀孕了,去产检,她比谁都积极,现在跟过去不同了,有B超可以验出胎儿性别,她包里总是揣着红包,打算伺机塞给检查的医生,让人看看是男是女。
虽然说有明文规定非医学必要的胎儿性别鉴定是非法的,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有门路,找到熟人什么都能扮成。
门路打通了,是男孩医生就桌上画个圈圈,是女孩医生就在桌上画个叉,家属就懂了。
那时候她什么都想好了,儿子在单位工作只能生一胎,超生不仅仅要罚款,儿子的铁饭碗也保不住,所以这一胎必须是儿子,如果检查出来是女儿就早点打掉,老荣家不能绝后。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跟儿子沟通这件事的时候,儿子用看妖怪的眼神看自己,笑她老八股封建思想,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丈夫就更指望不上了,他除了工作拿钱回家,对家里的事情一概都不管,她决定自己挑好荣家的大梁,她找好了门路,积极的陪着儿媳妇去做检查。
然后,在她临出门的时候,医生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叉。
她失望至极,还想问医生会不会看错,但是被医生那凌厉的眼神制止了。她只好唯唯诺诺的退出B超室,这是规矩,结果出来了不能多问,多问医生可能要丢饭碗。
她把结果告诉儿子,特别严肃的跟儿子说一定要打掉这个孩子。
儿子这回不笑话她了,而是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甚至对她说什么什么夫妻关系高于亲子关系之类的什么。
那具体是什么意思她不懂,但是从儿子的言行她看出来了,在儿子眼里媳妇比娘重要。
她伤心了,辛辛苦苦生的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了。
她只好去找自己丈夫,丈夫从报纸里抬起头对她说了一句“时代不同了, 就别再造杀孽了。”
她一下子就急了“造杀孽?什么意思?当初你也点头了,你也没拦着,我这么做为了什么啊,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老荣家!”
丈夫叹叹气,任由她机关枪似的数落,继续低头看报纸。
这些年,他看报纸的时候比看她的时候要多的多。
她知道他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他读了高中,那时候在村里是文化人,而她只读了小学认得几个字儿子一,当初会结婚因为两家关系原本就好,双方家长一拍即合就要他们结婚。
她心中是欢喜的,因为嫁给了村里最有文化的人。虽然丈夫没爱过她,但是也没出过轨,公婆也一直对她很好,因为她生到了儿子他们都视她为功臣。这样的生活她很心满意足,爱不爱的有什么打紧的,她有儿子,这个家就有她一席之地,她就能挺直了
腰杆子做人,给老荣家延续了香火,这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她不明白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儿子和丈夫都没有办法理解自己的苦心。
她见劝不动儿子和丈夫,就直接去劝自己儿媳妇。
她嫁进来之后她一直都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在隔壁高档小区给买了新房子,还买了车子,平时有好吃的好喝的都做好了往他们那个小家送去,不时还去帮他们打扫卫生洗衣服。
如今,该是教导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女人,一个合格的儿媳妇的时候了。儿媳妇家庭条件不太好,父母现在还在乡下种地,辛辛苦苦供出她这么一个大学生,家里还有一个弟弟还没结婚。她在这个小门小户的儿媳妇面前一向还是蛮有优越感的。那个儿媳妇也一向温驯,对她言
听计从,说不喜欢她穿白色的裙子她立刻就换成了她喜欢的红色。
她信心满满,觉得自己拿捏不住丈夫和儿子,那个小门小户人家出身的儿媳妇总能拿的住的。
谁知道她那个一向温驯的跟只小绵羊似的儿媳妇居然冲她发飙了。
她心都凉了,她也觉得自己一开始的感觉没错,这个小门小户乡下来的女孩子就是冲着他们家的钱他们家的房子来的。
东海的房子多贵呀,她那样的家庭,在家种着地,不吃不喝几辈子都买不起东海一个厕所。她处心积虑嫁到她家里来,表面上一副恭顺的样子,现在关键时刻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她梨花带雨苦的跟小白菜似的指责她“凭什么想什么时候进我家门就进我家门?凭什么进我的房间里东翻西翻?凭什么管我穿什么衣服烫什么头发?”
她满脸错愕,她和丈夫付的首付买的房子,倒是成她的家了!
她不来能看到她懒的要死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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