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狂_极慕》第54章


“不过鸣鸿后来就变了,变得阴鸷了不少。他恨死了魔道中人以及各种邪修,不过若说最恨的还是你家那位——他手刃了你,也间接害死了柳孤灯。长兄如父,柳孤灯一死,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傍晚,逢魔时刻来临,天边的云一直送天际烧到眼前,红彤彤的,刺伤了人的眼睛。
简素虞一身白衣,背负宵练侧身倚靠在驿站旁边的一颗垂柳上。落日余晖在他雪白的长发与姣好白皙的皮肤上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衬得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把玩着手中的一颗被夕阳染成橙色的光滑石子,眉峰平和,薄唇微抿,清澈眼眸里飘荡着不易察觉的柔情潋滟,像是漫天闪耀的星辰。
多年前,战战兢兢的柳家后辈告诉他,这种石头叫做定音石——锤打三下便可以开始记录声音,再一锤定音。若是得空想要听的时候,只需轻轻捶打一下就行。这么多年了,简素虞一直十分珍惜。
“师兄。”
简素虞闻声转过脸,只见那人沐浴在一身金光下正在唤他,一如当年,忍不住就放轻了声调:“嗯?”
只不过刺眼的落日余晖似乎在眼里碎成镜片,谢宴看上去仿佛要哭了一般:“你打算——”谢宴的声音晦涩,再不复往日张扬轻狂,“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才告诉我孤灯的死?你是真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不由怔忪了一瞬,眸中闪过一丝慌乱,简素虞立时紧张了起来:“不是的……我不是……”
破镜最难重圆,好不容易才修补正常的关系,若是再经历些什么,谁知道以后还能否再面色平静地说上几句话甚至见上一面呢?
见他承认了,谢宴静静望着他许久,眼圈都红了,哽咽道:“孤灯他……死了,因为你,也因为我——不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这个害人精……”他捂着脸慢慢地蹲了下来,像一个后悔莫及痛哭流涕的孩子,“是我害死了他……”
“不是你。”简素虞不会安慰人,只能手足无措地揽住谢宴的肩膀,轻声劝道:“是我,是我害死了他。”他咬着唇迟疑着,伸出手想摸了一下谢宴的头,却只能在半空中握紧了拳,最后收了回去。
“都是我的错,那时我不反抗是我心里有你,我以后不会了——我会改的。”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定,谢宴恨恨道,“我以后一定改……不对,没有以后了。”
蓦然浑身冰凉,简素虞怔忡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力道,捏着谢宴的肩膀,慌乱地软着调子:“谢宴,你听我说,别这样对我——”他花了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又在无尽的懊悔中煎熬着,后来这个人活过来了告诉他“没有以后了”。
“不这样?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我能怎么样?”谢宴站起身来,一把甩开他的手,像只见谁扎谁的红眼刺猬,“我一看见你,就想起孤灯的死,我又该怎么样啊……”
简素虞想解释,但是他又不擅长如此,只能茫然失措地握着谢宴的手,着急地想把手中的定音石交给他,想告诉他这颗石子他珍藏了很多年,想告诉他每当夜深人静他开始想念的时候便会拿出来听一下。
因为定音石里珍藏着谢宴的声音。
快被悔恨淹没的谢宴恍然感觉到简素虞往他手掌心里塞了什么东西,还带着那人身上的余温。
这还是简素虞第一次主动送他东西。谢宴怔怔了片刻,望着那人手足无措的模样,然后咬牙一狠心,手一扬,霎时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溅起一朵小水花。“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不知道吗?”
谢宴以前没喜欢过人,他第一眼见到简素虞就觉得能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望着他一辈子。不过他觉得只是单纯的他觉得,深怕两人都错过,才一直没放弃,只是后来还是就只能那么算了——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后,谢宴也不太确定简素虞是不是那个自己有勇气追一辈子的人了。因为一时心软手下留情,谢宴真的失去了太多东西,曾经他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心里眼里都是那人,但是他是真的怕了。
“谢宴……”简素虞在背后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和声音一样轻,轻得几近央求,“我可以不知道吗……”
谢宴没答话,只是一根一根慢慢地松开他冰凉的指尖,扭头决绝地离开了。
深夜的时候,蒲新酒门都没敲就风风火火闯进谢宴的房间,把意志消沉的他从床上拽了起来:“我去,你们是都疯了还是怎么样?一个躺房间里挺尸装死,另一个魔怔了一般把整条河都冻住就为了找块什么东西?你把他什么东西丢了?”
闻声,谢宴微微抬起眼皮,把一个东西塞到蒲新酒手上,感觉有些疲倦,由内而外都无力的疲倦:“是这个,拿去给他吧。”终究还是没舍得扔。
“我就不懂你们俩了,分明两个人——唉?”蒲新酒接过手一看,有几分惊诧,“这不是天都云海最常见的定音石嘛,一锤定音,能珍藏好多年呢。”说着他捏着石子,轻轻地在床沿上敲打了一下。
下个瞬间,有微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蒲新酒侧耳倾听片刻,皱着眉猜测道:“这么轻……好像是微风拂过的声音?”
直到最终定音石里传来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师兄”,谢宴才明白过来。
那是他睡梦中的呼吸声,被人珍藏了这么些年。
十年生死情仇,不思量,自难忘,然而从未宣之于口,最终是爱不可说,恨——也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
糖与刀齐飞
第48章 我亦是你
谢宴做了一个梦。
眼前是一节又一节的登山梯阶,穿过山腰中缥缈不定的云雾,从肃穆的山门一直蔓延到山下喧哗的小镇中去。
有微凉的雨丝拂过脸颊,谢宴还记得,他第一次与岚月时一同上山的那天,也下了好大的雨。恍然间,有两个模糊的人影缓缓上山,正是年少轻狂的谢宴与岚月时。凭借几分少年意气,他们硬是没动用一分灵力,用自己的步伐脚踏实地,一步一步丈量完了所有的登天梯。模糊的身影随着与山门距离的缩短而逐渐清晰起来,然而台阶上的身影却从互相扶持的两个人变成了形单影吊的一个人。
暴露在雨幕下让人有些喘不上气来。
捂着伤口的谢宴蓦然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伫立在一望无垠的登山阶上的人。
那像是谢宴,正微微笑着,眼角微微上挑着的弧度如出一辙;却又不像是他,因为那个“谢宴”双目赤红,眉间更是刻画着一枚十分显眼的古老漆黑龙纹。
那个“谢宴”朝他慢慢走了过来,满是笑意的视线落在谢宴身上,仿佛在调侃:你现在的样子可真狼狈。
在谢宴的身后的地面上,绽放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花,被天降的细雨淋得氤氲了开,血水顺着弟子入门时的登山梯一级一级地向下流淌。
大概是失血过多,只觉得眼前的路都不自觉地模糊了起来,谢宴觉得自己大概是出现了幻觉,估计下一刻就要软了腿从山麓上滚下去。
已经很糟糕了,就不怕更糟糕了。谢宴努力地举起手,挥舞几下,想赶跑眼前的幻象。然而当指尖将要触到之时,只见眼前的另一个自己张开双臂,拥抱一般迎了上来,仿佛被微风吹散了一般,逐渐消失在自己身体里。
幻象消失时的眼神让谢宴怔忡了许久,因为他似乎在说:你亦是我,我即是你。
“谢宴,我姓岚,没有资格报仇,但你是最后一个谢家人。若是谢家满门的血仇未能昭雪,我父母死都不会瞑目。”岚月时的话犹在耳畔。
咬着牙悲痛地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岚月时身上的海蓝色外袍被她自己的鲜血染成了一片暗蓝色。她盯着谢宴的目光里有种近乎疯狂的偏执与沉郁,满满写着两个字——报仇。
沉重到谢宴险些站不住脚,他忽然腿一软。
眼看着就要从山麓上跌下去之时,手腕一紧,从身后袭来一阵清新微苦的草药香气,同时一柄墨色绸伞落在谢宴的头顶,为他在苍茫天地之间,圈出一方容身之地。
“谢宴,你怎么样了?”月黄昏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谢宴脱力一般靠在他怀里,难得感觉到一阵许多年都未曾感觉到的疲惫之意。他闭上眼,强打起精神,虚弱又无力地威胁道:“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你可是明心阁的掌门大弟子,跟着我这个魔头,你会名声扫地的。”
血亲之仇,不共戴天。
他刚刚当着天元君,当着自己师尊,当着全门派上下的面,徒手剖下了自己成形多年的修炼内丹——预示着从此与玄音派决裂,再无干系。
而同样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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