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折腰》第一百章 她只是个死人！

    燕凤瑄的书房平日一直都甚少准许旁人*，而今日那个新来的丫鬟恰好不知道他的规矩，所以沈碧湖才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里。这是其一。
    其二则是囚禁段梓瑶的机关恰好被设在了所有书中最不起眼的一列上，而常人若想打开机关必须要按照燕凤瑄设置的顺序触摸指定位置并且将其中一本安置了锁丝的书拿下。
    而那本书正好是沈碧湖随手翻出的一本。
    毫不知情的沈碧湖就这样无知无觉得将所有的机关设计破解了个干净，不可不说是天意使然。
    “饿，肚子饿饿……”嘟着*的阿瑶扶着沈碧湖的胳膊晃晃悠悠地直起了身子，然后空着手便向那只还翻着眼皮乱跳腾的生鱼抓去。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是阿然啊，我是你的妞妞阿然啊！”沈碧湖一把抓住了阿瑶的手，泪水淌了满脸。
    “牛牛？牛牛……你是牛牛，牛牛是什么……”阿瑶眨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在沈碧湖的脸上瞧着，大大的淡青色眸子里满是迷茫的神色。
    沈碧湖见自己的娘亲竟然落到了这般地步，心中恨不能以身相待才好。她掏出干净的帕子将阿瑶唇边的鱼血一点一点仔细地擦干净，然后将还身上的罩衣脱下来给阿瑶披上。
    一直都光着上身的阿瑶欣喜地扯着沈碧湖披在她身上的纱衣，苍白的嘴巴里不停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沈碧湖轻轻*着阿瑶披散的长发，脑海中尘封已久的记忆再次一股脑地向她袭来……
    那时候，大漠的家中只有爹爹娘亲还有沈碧湖三人。他们一家三口每天都高高兴兴地吃饭，料条，骑马，而娘亲每天都会抱着小小的沈碧湖去龙山上俯瞰那片大好江山。
    “娘亲要替爹爹守住这片天地，当然，还有我的宝贝妞妞。”身着朱红色骑马装的段梓瑶意气风发，眼角下的泪痣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得刺目。那个时候，沈碧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幸福的人。
    但不久后，本来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家里却突然多出了好多人。爹爹虞筝告诉沈碧湖以后就要称呼她们为奶奶，姑姑……
    人多才热闹，才好玩嘛~只有五岁半的沈碧湖在心里暗暗地高兴，但却没有注意到娘亲渐渐变得忧伤的面庞。
    后来，爹爹告诉沈碧湖，她要多一个娘亲了。小小的沈碧湖觉得很奇怪。娘亲就是娘亲，哪里又会多出一个呢？沈碧湖有些不高兴，然后就跑去问娘亲。
    那时候娘亲已经怀上*了，但是沈碧湖却觉得娘亲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更加忧伤。娘亲从来都不曾流泪，但她眼角下的泪痣却嫣红得令人心痛。
    “是啊，你爹爹要娶新的姨娘了，妞妞就要有第二个娘亲疼你了。”*高高隆起的娘亲轻轻地*着沈碧湖毛绒绒的小脑袋，笑得忧伤而绝望。
    “一生一世一双人……”
    “难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薄情寡性么？也许我就不该信，不应信……”
    “也许，我该离开了……”
    刚满六岁的沈碧湖完全听不懂娘亲在说什么，但她却听懂了一句，娘亲要离开。娘亲要离开爹爹，离开妞妞么？沈碧湖恐惧地紧紧抱住娘亲的腰，口中直嚷着阿然不要二娘，阿然只要娘亲，娘亲不要走之类的话。
    但娘亲只是轻轻地笑了笑，没有做声。当时的沈碧湖还以为娘亲已经答应了她，这才擦净眼泪窝在娘亲的怀里说着笑话。
    一个月后，虞筝的表妹菁菁成了沈碧湖的二娘。沈碧湖第一次看到了娘亲的眼泪，也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伤心欲绝。娘亲很快便搬出了主院，不管爹爹如何苦苦地哀求。
    四个月后，娘亲生下了一个弱弱小小的男娃娃，取名叫虞卓青。沈碧湖和爹爹都特别喜欢这个白白小小的弟弟，但总是沉着脸的奶奶看着小娃娃的表情却很是厌恶。
    她说，这个男娃不足七个月就被产下，一定活不长……本来就很不喜欢***沈碧湖气得大声顶撞了几句，没想到却被爹爹狠狠打了一个巴掌。
    大大的巴掌打在小小嫩嫩的脸颊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印子。爹爹见状，立即有些后悔地想要将沈碧湖楼过来查看伤势，但沈碧湖却扭着身子避开了。沈碧湖捂着受伤的脸颊一边汹涌地流泪一边大声喊道，“我讨厌爹爹，我讨厌奶奶，我也讨厌二娘！！”
    说罢，沈碧湖便推开门飞一般地跑了出去。
    沈碧湖好讨厌这样的日子！她讨厌愈发奇怪的爹爹，讨厌挑三拣四的奶奶，更加讨厌那个整日缠着爹爹不放的二娘！！
    讨厌，讨厌，全部都讨厌！！
    沈碧湖一边哭着一边飞速奔跑着。耳边不停地传来呼呼的风声，沈碧湖却不管不顾地拼命向前奔，直跑到自己力竭了瘫倒在地上为止。
    讨厌，讨厌，讨厌……瘫倒在冰冷雪地中的沈碧湖一边喃喃着一边慢慢闭上了眼睛……
    待沈碧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了。
    红肿着眼睛的娘亲见沈碧湖终于醒来，强忍住的泪水终于汩汩地流下。娘亲怎么变得这般憔悴了？沈碧湖有些内疚地回抱着娘亲的腰肢，心中酸涩难忍。
    后来，沈碧湖才知道，娘亲在得知自己失踪后完全不顾自己尚未恢复的身体出来寻找，而托奶妈照管的弟弟却被奶奶和二娘给接了过去。也不知是弟弟的身体真的太过瘦弱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就在娘亲和爹爹离开的第三天，弟弟便死了。
    疲惫不堪的娘亲在得知弟弟离开的消息时立即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哭哭啼啼的二娘跪在娘亲面前不停地诉说着她的无能为力，她的好心好意，她的……但有怒又恨的娘亲却无论如何都要让她血债血还！
    如果娘亲是一只在大漠中飞翔的雄鹰，那么二娘便是一只从小在闺阁中长大的金丝雀，所以娘亲这一鞭子下去，二娘定是会香魂飘散死状凄惨。
    一直冷眼看着的奶奶见娘亲动了真怒，立即便派人将爹爹找了过来。
    理所当然的，二娘的命被保住了。娘亲大笑着扔下了手中的鞭子，然后跌跌撞撞着跑了出去。
    十日后，沈碧湖身上的伤终于痊愈。
    十五日后，威武大将军虞筝明媒正娶的妻子段梓瑶不知所踪。大将军虞筝悔恨异常，但派了数人寻找却始终遍寻不着。
    四年后，有手下报告说在龙山崖下发现了段梓瑶的尸身。当伤心欲绝的虞筝前去查看的时候，却只发现了一只妻子平日最喜欢的簪子，也是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的定情信物……
    沈碧湖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才从爹爹手下的人口中慢慢地得知了娘亲的死讯。当时的她悲痛欲绝，以至于在半年内没有同虞筝说过一句话。
    直到看到虞筝在娘亲的墓前痛苦失声，最后竟然流出了血泪。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谁造成的？两个人明明如此相爱，却最终落到了这般田地。
    爹爹此生最爱的人是娘亲，但他却因为孝义而背叛了两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娘亲这辈子只爱父亲一个人，所以她才会在父亲娶了二娘后毅然离开。
    曲终人散，最后的最后，两个相爱的人竟然永远地阴阳相隔。
    爱情，也许真是个伤人的东西……
    “娘亲，真的是你么？你是不是舍不得妞妞所以才回来找妞妞的？”沈碧湖抱着阿瑶轻轻呢喃着，声音如同耳语。
    阿瑶感受到了沈碧湖散发出的暖意，身体不由自主地依偎了过去。她使劲鼓了鼓腮，然后抱着沈碧湖低低地笑了起来。
    听着阿瑶那毫无城府的笑声，沈碧湖心里愈发难过。
    “不管怎样，娘亲，我一定会带你离开。”
    “谁要带走我的夫人！”
    正在沈碧湖抱着阿瑶的肩膀想要把她拉起来的时候，一个带着浓浓邪气的低哑声音突然从门口处传来。沈碧湖猛然回过了头！
    一身紫衣的燕凤瑄嫣红的唇角挂笑，但白皙的脸上却透着刺骨的寒意。沈碧湖皱着眉下意识地将怀里的阿瑶抱紧。
    “阿瑶，过来。到阿凤这里来。”燕凤瑄一步一步地向沈碧湖和阿瑶的方向走去，然后对着阿瑶微笑着伸出手。
    沈碧湖惊恐地将阿瑶抱得更紧。
    一抹杀意在燕凤瑄的眼中闪过，但瞬间便又恢复了正常。他再次向前迈出了一步，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温柔，“来，阿瑶，过来。”阿瑶，过来。不准再放开我的手，不准！
    “娘亲，不要过去！不要！”沈碧湖低声乞求着，脸上的泪水流的更凶。
    满脸茫然之色的阿瑶瞧了瞧燕凤瑄向自己伸来的修长大手，眼中的眸色有些犹豫。长时间的驯养以及相处已经养成了她只相信燕凤瑄一人的本能，但不知为何，阿瑶又舍不得着这团温柔地抱着自己的温暖。
    这种温暖是她在燕凤瑄身上得不到的，阿瑶很喜欢，喜欢得甚至不想放手。
    燕凤瑄见阿瑶竟然犹豫不决，脸上压抑的恨意和怒气立即便*而出。他向阿瑶伸出的手背上现出了道道青筋，而他散发出的骇人煞气甚至连缩在沈碧湖怀里的阿瑶都能感觉得到。
    “凤，阿凤，不要僧气……不要气……”哆哆嗦嗦的阿瑶一把将沈碧湖的胳膊推开，然后用手掌拄着地一点一点蹭到了燕凤瑄身前。
    长长的巨尾拖在地上发出了一声声闷闷的声响，但却没有任何生气。
    微微冷笑的燕凤瑄垂下手居高临下地望着阿瑶，浓黑的眸子骤然一缩！而下一瞬的时候，燕凤瑄竟在阿瑶的胸口处猛然踢了一脚！
    几乎被踢出一丈之远的阿瑶呻/吟着跌在了地上，口中猛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不要！”沈碧湖尖叫着跑到阿瑶身边，然后大哭着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阿瑶**的胸口处被燕凤瑄大力的一脚踢出了一个青紫色的印子，而她充作衣物的黑发散开后则露出了大片大片**的肌肤。而更令沈碧湖心中酸痛的是，她竟然还在阿瑶身上的其他地方发现了许多细小诡异的伤口！
    变态！魔鬼！！*！！！震怒的泪水在沈碧湖眼圈中打着转，她将不停呻/吟哭泣的阿瑶紧紧搂在怀里，心里痛得似乎立即便要滴出血来！
    “你凭什么这样做！她不是你的奴隶，她是我娘，是我娘！！”沈碧湖抱着哀哀哭泣的阿瑶放声痛哭，好似要将心中所有深埋的委屈全部都哭出来一般。
    “凭什么？就凭她是我的人！我想打就打，想杀就杀！”燕凤瑄嫣红的唇轻轻颤抖着，而白皙英俊的面容却扭曲地令人害怕。此时他占上风，他就是王者，但他却一点都不快乐。一点也不。
    “我杀了你！”沈碧湖狠狠咬着唇，盈满泪水的眸子里渐渐出现了一道散金色。
    燕凤瑄冷哼了一声，然后大步走到沈碧湖面前想要将阿瑶从她的怀里拉出来。
    “别碰我娘！”沈碧湖大叫了一声，而她向燕凤瑄伸出的手竟倏然长出了尖利的指甲！被惊了一下的燕凤瑄敏捷地躲开了沈碧湖疯狂的一抓，然后飞起一掌向沈碧湖的天灵盖打去。
    凌厉残忍的掌风甚至将沈碧湖额前的发丝掀起，但沈碧湖的脸上却完全没有恐惧的神色。她抱着阿瑶以比先前快上数倍的速度猛然后退，然后踢出一脚挡住了燕凤瑄充满杀气的一掌。
    燕凤瑄被沈碧湖古怪而狠辣的力道击得手掌发麻，而刚才因为震怒而丧失的理智也渐渐地恢复过来。他静静地打量了沈碧湖一眼，微微酥麻的手竟慢慢放了下来。
    沈碧湖见燕凤瑄此番动作，身体不仅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绷紧了起来。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眸子中若隐若现的金色竟愈发浓重起来。
    “有趣！有趣！！”燕凤瑄大笑道，“艳娘找来的人果然不同凡响！”
    沈碧湖没有说话。她将自己高高踢起的腿慢慢放下，然后将抱着自己低低哭泣的阿瑶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
    而正在这时，大开的房门外竟突然传来了一个怯懦的声音，“教主大人，您的茶……”原来是那个将沈碧湖带到这个房间里的丫鬟！
    燕凤瑄微笑着皱了皱眉，然后竟猛然回过身向着那丫鬟的方向凌厉地挥了一下手臂。
    一道轻微的红痕出现在了那丫鬟的脖颈间，她微微张了张嘴，表情恐惧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而下一瞬的时候，一股鲜血便从那条红痕间倏然喷出，而那丫鬟的头也随着鲜血喷出的压力猛然飞起然后砸到了地上！
    沈碧湖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大，而她眼中若隐若现的散金色则在这一刻完全变化！
    “啊——”见到这般血腥场景的阿瑶突然尖叫着扑到了沈碧湖怀中，她瘦弱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而身上苍白的肌肤竟慢慢染上了一层腐烂的青色！
    “娘！娘！娘你怎么了？”沈碧湖见阿瑶突然发狂，眼中浓烈的金色倏然恢复了先前的浓黑色。她茫然地抱着阿瑶，泪水不停地从颊边落下。“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她只是个死人，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