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主世界》108.寂寞

    夜风清凉，月色如水，丁一忽然有出门散步的冲动。长这么大了，好像还从没有身边离过人，更没有独自在夜晚散步。他赶紧洗澡换衣，记着带好钥匙，关上大灯，留着门灯，锁门下楼，向小区外走去，走向不远处的河边。
    这是一座有江有海也有河的城市，这条河从城中穿行而过，河边杨柳依依，小径蜿蜒，是散步的好去处，那和平而寂寞的水声静静地陪伴着江海城流过千年……
    丁一是爱水的，在水中他会如游鱼一般自由自在。可柳叶在时，绝不允许他独自去水边玩，是害怕好动又胆肥的顽童溺水吧。
    丁一确定自己是属于水的，那最最母性的液体占据了他三分之二以上的生命，因为这个世界的人类身躯主要为碳水化合物，水分子含量巨多。因此丁一觉得如果五行元素升级，水元素的可能最大。
    因而丁一喜欢河，喜欢听河水缓缓流过时的声响，此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河边散步，寂寞而不孤独。
    一个人，无聊却又舒服，没有太多烦人的音响，散步的人也有，多是一对老人或情侣，像丁一这样游逛的儿童引来一些关注的目光：谁家孩子丟啦？丁一好像看肥皂剧一样地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故事片断，那是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孤立于世界之外，有些冷漠，然而很宁静。
    河岸总是没有规律的曲曲折折。第一次发现，虽然从这里走过许多次，却从未认真观察过它的蜿蜒。丁一不得不说，这一带的水质并不怎么好，因而河边的一切也就随着这颜色异常的河水散淡了本应有的浪漫情怀。可丁一还是来到这河边，在第一次独处的日子里，听晚风与垂柳的轻唱低语。
    这个地方是少有动物的，丁一无法在这里幻想一只天鹅在水中旁若无人地梳理华丽的羽毛，也许偶尔会有几只麻雀吧，棕色的精灵在瘦弱的树枝间慌乱地寻找着没有人类入侵的伊甸园，但又慌乱地飞开了，坠落了一地惊恐彷徨的尖叫。说到动物，宠物狗或许是丁一关注行人的一个理由，现在的宠物狗似乎都有着慵懒的眼神，千篇一律的不慌不忙的小碎步，如此可爱，让人想不起任何一点危险的因素。
    河边有些造作的仿古建筑，没有一点历史痕迹的墙白得有些刺眼，灰色的瓦也少了几分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清冷的心绪。忽而想起目前正热播中的电视剧那索然无味的冗长的画外音，青灯黄卷与茫然的现代爱情故事，显得有些不搭调的组合。
    丁一此刻最希望听到一曲《阳关三叠》，在凉凉的晚风中，唱得人心碎，但终究欲哭无泪。
    当然，丁一并没有搜寻到希望的心情，只是在微风轻拂时候邂逅了一段昏黄灯光中摇曳的箫。那箫声当然没有“绕梁三日，不绝于耳”的效果，但依然使丁一有些惊异。丁一轻轻推开深棕色的木门，主人的两只鹅便用沙哑的嗓子叫了起来——丁一听说鹅是凶悍的动物，但没有丝毫害怕——它们只是不友好地叫唤着几声，那低矮的围栏是它们退化了的翅膀不能飞过的边界。丁一向屋内走去。显然是一座茶室，在走廊的尽头见到了那吹箫的老人。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问道：“有事吗？”“呃，喝茶吧。”丁一选择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拉起竹帘子是可以望到河的。旁边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架黑色的古琴。丁一对华夏民乐的历史了解甚少，猜想俞伯牙死后，琴的灵魂也逝去了一半吧？箫声又起，丁一抿一口茶，那孤独的吹箫人用无奈的眼神望着他的两只傲慢地踱着步子的鹅。只有箫，静谧而悠长……
    月，早在不经意间挂向西边，天色已经很晚。丁一打开微信付帐，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消费付钱，也是一次体验。吹箫的老人叹息道：“这儿人很少呢。”
    丁一又一次轻轻推开那深棕色的木门，走出这小小的冷冷清清的院落。河对岸望见他所熟悉的闹市区的霓虹，身后，竹帘中透出的鹅黄的灯光显得更加黯然神伤，恍若隔世，上弦月便也在水中荡漾了……
    水中的月凉了，月下的水冷了，丁一很想捣鼓一首诗或词，留下今夜的浪漫，然而佳句难寻，不得不感叹：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回眸的一瞬间，想起了姜白石的诗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嗯，有些意思，但非一哥风范。
    月色朦胧，颇有诗的韵味。赋诗填词？如果让仙界那几个损友知道，曾是凶名赫赫热衷于打打杀杀的如意宗天才丁一，此刻如伤春悲秋的迁客骚人，闲闲而又孤独地在河边漫步，体味寂寞，为赋新词强说愁，不知会笑话成啥样。
    丁一有些不甘心，来到地球，他最得意的并非他的超能力，因为对此他很鄙视又很无奈。在别人看来高妙无比的武学境界，他一点也不愿多炫耀，只有看武侠时与书中人物PK一下，获得一些成就感。他最开心的是两样，一是能写出漂亮的书法，二是有了一些文才，由“丁野人”向“丁雅人”进化。他开始逐步涉猎华夏文化，大量阅读世界文学作品，这是他正在走的红尘炼心之道。
    新词是填不出了，但寂寞感应到了。以丁一的顽童性格，一刻也难安分的，最喜热闹，最怕寂寞。今天一人慢慢散步，没有纵跳、空翻、大叫大嚷、呼喝哈嘿，没玩任何绝技，没有一点装鬼搞怪，对丁一而言，绝对是第一次全新体验，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排斥，相反有点享受这种略带涩涩的寂寞。熟识的人都不在身边，本应有些伤感，但既然选择了拒绝依赖，那就不必纠结缠绵。要适应这种感觉，要喜欢这种感觉，因为以后这应是常态。
    丁一憋了半天，徜徉了一路，未曾捣鼓出一句绝妙好辞，有点沮丧。转念一想，我本顽童，硬要学那些文人墨客酸模样干嘛？寂寞就寂寞，孤独就孤独，要呻吟出来博谁的眼球？那个鼻孔朝天的小龙女吗？哈哈，打死也不！这地球世界在仙界丁一眼中不过就是一株昙花，观赏一下即可，体验一番作罢，沉迷其中不可。丁一不由想起明代杨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才是正确应对寂寞的态度，旷达洒脱，无羁无绊。多大个事儿，值得萦萦夙语，缠绵悱恻。还我玩主本色，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皆是玩主游乐场。耐得寂寞，笑看人生，红尘炼心，心性澄澈。
    丁一突然一个空翻，纵身跃上河畔垂柳，金鸡独立，在柳枝上随风飘摇，把在远处窥视的神童小组观察员吓了一跳，今天神童表现太异常了，绕着河边沉吟许久，忽然发威，是遇到危险吗？
    稍近一些的丁九强也心中乱跳，自从他能土行之后，丁一如非用精神力刻意探寻，是无法发觉他的存在。他一直关注丁一的行踪，发现有两拨人远远窥视，一拨肯定是华夏神童放养小组，丁一讲过无须干涉；另一拨大概是岛国有关部门，丁九强很想暗中收拾掉这些人，但丁一吩咐由他自己应对，也就隐忍监视。现在见丁一突施轻功，以为遇袭，差点迅速冲出，但自己已调动到极致的感应力没发觉危险呀。他哪知道丁一正驱逐内心骚客梦，重返顽童英堆路，回归本色呢。
    丁一精神力铺展开，隐约感知到丁九强，同时也感应到另外两拨人，不禁冷笑一声，想玩就玩，谁怕谁？不过华夏神童小组暂且无害，不必动干戈，另一拨人必是岛国倭寇，可以搞一搞。但这些家伙似乎只观察不动手，离得远远的，找个机会靠近擒拿才好。
    丁一在树巅晃荡了一会儿，长啸跃下，手里多了一条扬柳枝。他挥舞着杨柳枝条，顽童之相尽露，在小径上跳跳蹦蹦，翻翻跟斗，踢踢石子，吹吹口哨，回家去。
    啥寂寞呀？寂寞是啥？丁一笑了，有那些岛国鬼子在，什么寂寞都没了。一哥团队在身边，既容易打草惊蛇，又让他投鼠忌器，放不开手脚。现在好了，鬼子们，进村吧，这里没有八路，只有一个顽童，欢迎来受虐。友情提醒，没埋地雷，也无地道，但本小区有笨猪一只，小心着点，哇咔咔！
    丁一想想开心，放声狂笑，将几对躲在暗处亲密相拥的情侣吓了一跳，不知哪家儿童找不到家了，在河边急得发疯，有没有好心大爷或大妈将他带走，我们忙得很，只想制造顽童，没空照料顽童。
    丁一没寻到浪漫，打搅了不少人的浪漫。可他毫不知情，精神亢奋，不求浪漫，渴求岛国浪人前来找虐。
    寂寞呀，高手寂寞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