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归途》第143章：前线

    如果说军需官与观察员还有躲的地方的话，那泰伦斯联邦的一线士兵，那完全就是在面对绝望，面对地狱了。
    并不算宽阔的山谷，被密密麻麻的战壕沟壑所填满，远远看去，就像春耕开始时，被翻犁过的地面。
    当然，那还是靠近卡伦特堡，依旧受联邦军士兵掌控，情况比较好的阵地。
    情况糟的阵地，很多已经被大雪与冰霜填平了。
    借助从北方南下的冷气流，站在弗罗森王国一边的凛冬教会神官，已经在这三天中，掀起了一场暴风雪。
    一场持续三天的暴风雪。
    而另外的四大教会，则因种种顾忌，只能给被运到后方的轻重伤员，进行有限度的免费治疗。
    对，就是有限度的，财富教会的神官必须有收益，才能释放神术。
    故而，这场侵略战争，参战的两方一开始就没处在一个相对公平的位置。
    其实，公不公平对于那些被埋在雪坑中的泰伦斯联邦士兵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何时死，何时能喝上一口热汤，或许才是他们当下最关心的事。
    就像现在的唐恩，他最关心的就是那冻得跟砖头似的面包，何时能送到他的手中。
    没错，热汤什么的，作为一个没有蒸汽动力装甲傍身的普通士兵，他已经不指望了，能在被冻死，或者是被枪杀前填填肚子他就很满足了。
    热汤什么的，没有火石炉，就算送上来也会变成冰疙瘩的。
    没错，如果说靠近卡伦特堡的地方，在魔法迷锁与神术的保护下还是深秋的话，唐恩所处的，靠近峡谷中段的前沿阵地，就在凛冬教会神官的一通操作下，提前进入了凛冬。
    他们教会的名字还真没起错！
    “呸呸，呸呸——！”将被凛冽的寒风刮入嘴中的小冰粒（冰水）吐到一边，唐恩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拍了拍身边的战友。
    “你那儿还有吃的……”话没说完，因手指麻木反应略显迟钝的唐恩，就意识到那就趴在自己身旁的战友怕是“不在了”。
    那人形小雪堆，拍起来就跟硬木头一样，人还怎么能“在”？
    “该死的鬼天气！”如刀的寒风已经让唐恩失去了摆出表情的能力，他只能这样嘟囔着移动同样僵硬的身体，让自己与早已死去的战友离得更近一些。
    只有那样，他才能好好翻翻战友的兜。
    这才是他到达前线战场的第三天，之前从来没捡过尸体的他，对于这项业务已经很是熟练了，更具战场经验的老兵都没他这么娴熟。
    伸出被衣料，绷带，以及种种能找到的“布”包裹得犹如小胡萝卜的手指，娴熟又笨拙地翻开衣兜，翻开补给包，翻开子弹袋，唐恩很快就变得更为沮丧了。
    他那死去的战友也没有吃的。
    “你真是走运，东西吃完就死了！”依旧是小声嘟囔，唐恩的脸上却真就十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似哭，似羡慕的神情。
    “愿晨曦女神庇佑你的灵魂，不再遭受冻饿……”简短的祈祷，或者说是安魂仪式还未走完，唐恩就敏锐地听见了一些异常的动静。
    “愿你的灵魂永享安康……”嘴里依旧嘟囔着模糊难辨的祷词，他的手却以一种相对迅捷的速度，抓起了被他扔在身旁的蒸汽步枪，就算那把枪，因环境的原因变得十分寒冷刺骨，唐恩也一点都没有松开它的意思。
    “女神啊！让我在死前多打死一个弗罗森王国的狗崽子！”他心中的祈祷已然变了方向，可惜，晨曦女神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那从侧前方来的簌簌声很快就停了下来，紧跟而至的则是一道人声模仿出来的蛐蛐叫。
    当然这种不合时宜的叫声并没有持续多久，也就是那么一瞬，这既是应付上级死板的命令，也是一种敌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接头暗号。
    “别紧张！我是来传递命令的！”来人同样穿着泰伦斯联邦的军服，看袖标乃是一位奔波在各个战壕之间的传令兵。
    “如果你带来的是好消息，我就不打死你！”调侃归调侃，嘟囔完这么一句话的唐恩，还是将枪口挪了开来。
    “好消息，对你们来说是好消息，后方已经允许你们向后撤退两道防线了！”虽然知道“打死你”什么的，只是眼前的大兵在开玩笑，但传令兵还是紧张且快速地将命令道明。
    毕竟，传令兵被愤怒的前线士兵一枪崩死的事，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昨天这位传令兵就听说，有个同是传令兵的战友，因撞掉了一个前线大兵手中的面包，被那位大兵连同大兵的战友，用面包给打了个头破血流。
    嗯，也许那被撞掉的是板砖也说不定。
    “唔，确实是个好消息！”听清命令的唐恩僵硬地笑了笑，之后他便抬起枪托，往地上狠劲地顿了顿。
    “九队的，还有能爬起来的吗？我们要往后撤了！”
    这蒸汽步枪的枪托，一连在地上顿了四五回，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几只手从不同的雪堆中伸了出来。
    若非现在是大白天，莹莹的冰雪格外晃眼，这景象还真有点像墓地诈尸。
    “靠，老子又升官了！”缓缓挪动脚步，在传令士兵的帮助下，将一个个战友从雪坑中拉出，不知第几次没见到顶头上司的唐恩，狠狠地向身旁吐了一口痰。
    他受够了这种战场升官了。
    “我们走！”向能动的战友们挥挥手，唐恩缓慢地挪动脚步，向后方的战壕走去。
    一次撤离两道防线，代表着泰伦斯联邦这边的防线还算稳固，可以用滚筒式撤退的方法，一边保存己方有生力量，一边连续挫败敌方进攻的锋头。
    撤退一方一般会很安全。
    这都是倒数第二，不，也许是倒数第三任顶头上司生前在唐恩耳边嘟囔的“军事常识”，可有时候常识并不代表正确。
    尤其是在战场之上。
    唐恩那略显踉跄的身影，没走出多远，他的身后就传来了一连串的蒸汽步枪射击声，结合适时响起的，独属于炼金大炮的轰鸣，显然弗罗森王国那边有开始了新一轮进攻，时间却是赶得正正好好。
    不过，死亡与热汤，唐恩终归是得到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