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道具师》第89章

“之前有人告诉我，如果一个国家要靠少女的牺牲来维持，那样的话那个国家就已经完了。而现在，我却要亲手把一个种族的存续负压在一个少女的身上……真是莫大的讽刺。”
那个女人后退了一步，对她九十度鞠躬。这个高傲的女人，在奈亚面前也手持匕首微笑着讨价还价的女人，在这一刻深深弯曲了脊梁，低下了头颅。
“但是，伊洛，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请求你，拯救人类。”
“以当事人的身份，在知晓艰难的情况下，恳求他人做出牺牲，这样的行为让我感到羞耻得无地自容，但是求求你，请务必拯救人类。”
那时的伊洛，唯一完好的眼睛里平静而淡漠。
“我会的。”
“我已知晓前路的艰难，我已看到我将践踏的熔岩与荆棘，我将在无人的永夜里踽踽独行，向着那不存在的国。”
“我是开启胜利之门的黄金钥匙，是人类无法触碰的守护之翼，是负担着如山罪孽的恶鬼，是上帝的怜悯与慈柔。是殉道者，也是永生者。”
听到这一段如祷告、如誓词、如梦呓的话语，女人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目光中的意志哀伤而崇高。
她与伊洛对视，希望能够看到同样哀绝而坚毅的眼神，但她只看到了一只黑瞳淡漠如水。
女人再次后退了一步，向伊洛庄严行礼：“我自知自己卑劣，无能代表全体人类。但是此刻请容许我斗胆，代表两千一百四十二名存活至今的人类，代表人类文明史上的全体先贤，向你致以最后的、最崇高的敬意。”
伊洛从容地抬起左手，说：“你们的敬意，我收到了。”
她拿起一把黑色的手枪，枪口轻轻抵住下颚。这把f级的枪械已经无法射穿她的头骨，即使她放弃抵抗，也只有从这种柔软的地方才能致她于死地。
下雨了。
行走在废墟中的女孩终于等到了雨，这一次是无色的雨，落在她的身上，落在她的手心。
“我只是……想要拯救你啊，哥哥……”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遇到了什么，好好活下去……哥哥，你给我的诅咒，我还记着呢。”
“不管发生了什么，不管遇到了什么，我都会……好好活下去。”
“即使痛苦得生不如死，即使痛苦到无力疯狂，我也会活下去的。”
零星小雨。
纷纷中雨。
瓢泼大雨。
在一望无际的废墟之中，在漫天大雨下，一位少女低头独行。
“喂，那边的，是人类吗！”
一声呼喊从侧面传来，伊洛转过头，一名少年打着藏青色的伞，身上是衬衫长裤。
“……”女孩沉默站立了片刻，然后继续低头朝前走着。
“喂！”少年跑了过来，“看你的样子，是人类没错吧。”
雨停了，一把伞挡住了雨滴。
女孩心中不悦，猛地一转头，做出龇牙咧嘴的鬼脸，把少年吓得往后猛地一跳。
看到少年摔倒在雨中的样子，女孩一下子开心了很多，继续往前走着。
雨又停了。
女孩看看头顶的伞，说：“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谁说的不该来？我的罗盘指的就是这边。而且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女孩心中很不爽，她生平最讨厌的人当中就有这个家伙，可是又干不掉他，这就很烦。
他是十亿个人里不一定能找出一个的bug，和自己属于同一级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叫东明的二货职阶是“干涉者”，和自己的“篡录者”半斤八两。
【职阶幻想家干涉者】
【职能无限干涉：在精神力允许的情况下，对现实做出任意的干涉。对非现实进行干涉会透支精神力，造成大脑物理损伤。】
【职阶剧本作家篡录者】
【职能无限篡录：将已知剧本化，并对未发生的已知进行无限修改。任何修改都会引发反噬，造成使用者的极度痛苦、寿命衰减、机体病变等反应。此类反应为因果律，无法通过一般方法消除。】
如果弄死这个家伙……大约自己也会死吧。
可惜了，不管再怎么痛苦，现在还不是她死的时候。
“喂，你怎么不说话？”
“明明是个人类……怪人。”
少年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点掉音乐里的暂停键。然后他想起了什么，摘掉耳机，把声音放大。
一首一首音乐放着，雨也下个不停。雨声之中，少年只有把音乐放得更响一些。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放了多少音乐，女孩终是累了。
她走进一旁的废墟之中，在一片还算干燥的楼板上坐下。
少年也收了伞坐下，和女孩正好坐在楼板的两端，音乐还在放着。
女孩把鞋袜脱掉，晾着湿漉漉的脚。她没有动用太多能力，无法像少年那样滴雨不沾。
（如果世界到了尽头）
（那时我的名字也会被淹没吧）
（仰望天空）
（等待风来）
“你对这些音乐都很熟悉？”
“嗯，还好吧。”
“很多啊。”
“是不少。”
“听过这么多音乐，看来你渡过了很多一个人的日子啊。”
“啊……也许吧。”
“我哥哥也是这样。”
“你有哥哥？他在……”
少年突然停住了，现在这个世界，一个独行的女孩，如果她真的有个哥哥，那么多半是死掉了吧。
“他还活着。”
“哦，还好。”
“一点也不好。”
少年愣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最喜欢哥哥了……可是没有办法在一起。”
对于这个问题，少年依旧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只能试着说：“现在世界变了，如果你们不说的话，也没人知道你们是兄妹……”
“不是那个。”女孩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
“因为我迟早都是要死的，如果和哥哥在一起了，等我离开他的时候，他会哭鼻子的。”
少年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这么难交流的人。
“我最讨厌嫂子了，她太有心机了，只想着独占哥哥，真想弄死她……可是她死了的话，就会有更多的人占有哥哥，而这一切都和我无关。而且她死了的话，只会让哥哥更加忘不掉她。”
“那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女孩很平静，“多恶心恶心他们，然后祝他们好好的。”
“我……有些羡慕你哥哥了。”
“没什么好羡慕的，他也是个孤独的家伙。”
“你的嫂子也是一样孤独的人吧。”
“嗯。”
“一个孤独的男人，被两个孤独的女人关心着，算什么孤独，那是幸福吧。”
“是吗，这也是幸福啊。”
女孩洁白的小脚摇啊摇的，在风里感受着凉意。
就在少年鼓起勇气，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女孩突然站了起来。
“谢谢你，从来没有和人这么聊过。虽然我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厌恶你，但是至少你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存在的价值的。”
“最后提醒你一句，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前面的路已经不是你可以走的了，现在的你还不够强。”
女孩穿上鞋袜，走出废墟。
而少年拿起伞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
……
“最后，我问你要一样东西。”伊洛如是对女人说。
“请讲。”
“如果下次再遇到你，下下次再遇到你，我想狠狠用拳头砸你的脸。”
“没问题。”
“但是我打不过你，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凭证。”
女人笑了，说：“下次你遇到我的时候，就说‘姐姐，下雪了，我想看一下’，然后就能随便你怎么揍。”
“我知道了。不过这句话真的管用吗？”
“当然，这句话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女人的笑容落寞而无奈，“我十六岁那年，妹妹死了，她最后就说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我只能拿了碗去街上的树叶上盛雪，然后把那碗清水放在她尸体前让她看……”
女人的眼睛湿润了。
她一生里经历了太多悲伤和痛苦，但她从未在他人面前动容。当所有人为了人类即将灭种而痛哭流涕或自暴自弃，她也只是平静地来到这里最后一次拜托眼前的女子。
但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那么一份“不愿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