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上等三年》第53章


她只是个格格,还没被宠幸,身份其实并不比丫头高多少,不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会不会受委屈,她可是乾隆的娘,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转念又想,只要历史还没有改变,乾隆既还没有出生,那么钮钴禄应该断不会有事。
稍稍心安地看向胤禛,他也若有所思地正望着我:“颜儿,又在牵挂什么?”我神色一黯,是啊,我在牵挂什么呢?想起上一次和胤禛出门,我满心牵挂着弘晖,生怕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什么意外。而此刻呢,偌大的贝勒府里竟再无我可牵挂的人。胤禛似乎也觉出失言,慌忙抱我入怀,喊了声“颜儿”却又讷讷不成言。心中有些酸楚,却仍是微笑地抬起头看着他:“我如今唯一的牵挂就是你,你既然在身边,我还要牵挂些什么。”
胤禛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水汽,但是唇边却漾出一抹笑意,一抹曾经时常在面对我和弘晖时会挂在嘴边的傻傻的笑。马车一路颠簸着,我们就这么默默相视,压下彼此心里的忧伤,只用含笑的眸子望进对方的眼底。
车架还没有走出京城,一路上便已有零星的落难百姓在乞讨。胤禛才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紧紧皱起,我问他要不要停下车马救济下沿途的灾民。胤禛只是深深叹气:“我们又能救得了多少呢?若不是当地官吏隐瞒不报,又如何到得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颜儿,皇阿玛的旨意里要我此次前去治理这帮官吏,我定会替这些遭灾受苦的人们讨回公道的。”
车行至山东,我已不忍心再往车外望去。我从来没仔细想过,两辈子加起来四十余年,我过的原来是这么的衣食无忧,从不知人间疾苦。这只在电视里见过的场面居然活生生地出现我的面前,饿殍遍地,饥饿的人们甚至没有哭喊的力气,只是瞪着茫然而绝望的眼睛,只有不懂的事的孩子有气无力的哭声时时传来,一点点揪着我的心。
从来只道我的胤禛将是日后的雍正,将来的帝王,将拥有这大好的江山。却从未细想这天下有的不仅仅是锦绣河山和万千子民这么简单。如果说得到皇位之前他面临的是残酷的争斗,那么日后他要忧虑显然只有更多。这河山要守,这子民要护,以胤禛的认真和较劲,怎么会不殚精竭虑。心中忽然隐隐地声音在对自己说,不要让他做皇帝,他这一辈子,可曾享过几天清福。就算历史改写又如何,只要他今日仍没有那野心,我便劝他只做个闲散阿哥。可是历史真的可以改变吗?我一阵心慌意乱。
胤禛的神色已经一点点从忧虑变成了愤怒,紧紧握着的拳头,指节已经泛出青白。一路上胤禛虽然说着我们救不了多少,还是赶路要紧,私下里却吩咐侍卫拿出干粮分给那些带着孩子的灾民。他却并不下车,只是掀开车帘的一角,默默注视着。回首神色怆然地望我:“看着自己的儿女受苦,却莫可奈何,这天下间父母的心为何总要被如此践踏。”
我亦默然许久,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而为人,无论是帝王还是百姓,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却是要同样的经历和体会。心中苦笑,此时的胤禛用自己痛失爱子的心来比照百姓,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得起爱民如子四个字?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若之后做了帝王,可真是知易行难了。
此次胤禛本是微服,我也并没有如当初玩笑般扮了男装,也只是寻常仆妇的打扮,所以不能处处随行,安置好我们,他携了侍从便去了府衙。晌午便出了门,日薄西山仍不见返还。我心里既焦虑又彷徨,焦的是不知胤禛此去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慌的却是,心里不断涌出的念头,不要胤禛做皇帝。
不要他做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亲爱的们,人月亮圆。
'正文 筹粮'
自从来到这清朝,我便从未想过胤禛不去做皇帝的可能,我来自于那个雍正已成为历史的年代,我对此只有深信不疑,可是我如今身处于此,那个日后会成为雍正的男人是我最亲的人,我难道没有可能会让历史改变一下脚步吗?如果,如果胤禛这时对皇位仍无企图,那么我可不可以,让他从此不让他萌生这样的念头呢?如果他果真断了这个心思,那是不是日后的路便不会那么艰难,我和胤禛的有生之年还能享受些寻常夫妻的欢乐,我的胤禛也能真正过上几日心念向往的舒心日子?
越是沿着这个思路走,我便愈加心乱如麻,偏巧到了该安置的时候,胤禛仍是没有回来,打发紫儿去打探下消息,我心里紧张地几乎坐立不安,倒不知是担心胤禛多些,还是纠结自己的怪念头多些。只得又拿出绣布慢慢绣着,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放空,似乎已经是许多年没有做过的事情了,而这些年有弘晖,有胤禛,有忙不迭的应酬,生活似乎被填的满满,竟已经好久没有如此安心地为胤禛绣一个荷包。
心随着一针一线地穿梭渐渐静了下来,无论结果如何,无论历史能不能只因我的一念之私便改变,只要,我能为胤禛做的,我一定会去做,那么此刻又有什么可忧心的呢?把结局交给老天去定夺好了。
紫儿回来说胤禛仍在巡抚衙门,似乎闹得十分不快。我想着胤禛一路上的愤慨,不知此时的雷霆之怒会不会让他大病初愈的身体吃不消,问紫儿胤禛身子可有什么不妥,紫儿吞吐着,“身子到还好,只是听说爷盛怒的时候拍碎了茶杯,似乎伤了手。”
我咬了咬嘴唇,有一丝丝的痛在心底抽搐了下。我一向内敛的胤禛,虽然坏脾气却并不暴躁的胤禛,该是怎样的场面让他如此失控。或许,多日来压在他心中的事情太多,他确实需要这样的一次发泄。心中有了一点清明,现代时也曾经对心理学稍有研究,也许这次发作,反倒能让他获得些解脱和释放。于是只嘱了紫儿准备伤药,又烧好热水,等胤禛回来好好为他疗伤,让他放松。
胤禛回来的时候,已是二更,脸上并未见凶狠,却只是一副疲惫的样子。见了我并不说话,只是拉了我,把头放在我的肩头默默靠住。
我拽过他的手,解开草草扎上的帕子,虎口和掌心俱是伤口,却并不十分深,此时已经止血,斑斑血痕模糊着,看着仍有些触目惊心。我取了帕子,蘸水小心擦拭着血迹,抬头看向他,微蹙的眉头,望向我的眼神一片沉痛之色。“可是有些疼。”我问。他默默摇头。
上药,包扎,为他处理好伤口,唤人备好热水,我替他宽衣,拉他泡进浴桶之中。就着热水轻轻给他擦洗、按摩。胤禛闭着眼睛,喉咙里不时发出满足的呻吟,眉头却依然深锁着。热气在屋子里蒸腾,氤氲中,他的额头有细小的汗珠冒出,我拧了帕子要去擦,他忽然捉住我的手:“颜儿,陪我说会儿话。”
“胤禛想说些什么呢?今日的事不顺利吗?”
他索然地摇了摇头,缓缓从浴桶里站起来,还不待我帮他擦干身体,他便扭身一把抱住了我。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任衣服被他弄得湿透,感到一丝凉意,才想起推开他,他手臂收紧不让我动弹。
只得柔声说:“有什么话,躺好了再说,累了一天啦,赶紧穿好衣服仔细别着了凉。”他手劲一送,我赶紧挣脱出来,替他穿好睡衣,喊人撤了浴汤。
拉他走到床边,他却并不躺好,只是歪着身子把头放在我的膝上,眼睛微微闭着,手不停地在我膝头摩挲。我握住他轻轻地问:“胤禛不是想说会儿话吗?”
他张开眼,有些懒洋洋地望着我:“颜儿,若是每时每刻都像现在这般该有多好。”
我心蓦地一动:“若胤禛想要,那就天天如此。”
他的脸上露出向往的笑容,黑眸里有光彩在盈盈闪动,一瞬却又似乎被扑灭一般黯了下去。
“颜儿,今日山东各府衙居然相互推诿责任,我便也忍了,治罪到在其次,如今当务之急是拿出钱粮赈灾,可他们却支吾不言。倒了也没拿出个主意来。”
“这帮子人十个里倒有八个是我那帮兄弟们的奴才,豢养奴才倒也罢了,居然不能好好管教,照此下去,皇阿玛的大好江山早晚葬送在这帮奴才手里。”
“颜儿,我当真是不想管这档子事了,可是这一路上看着百姓流离失所,我又不能此时弃之不顾。哎。若是可以,真想寻个去处,再也不去看,不去听这些闹心的事,每日里只和你在一起,图个安静清闲才好。”
心中一恸,我从不是忧国忧民之人,可是一路看来,我何尝不是每每泪盈于睫,更何况是胤禛这样心怀天下的男子。我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他。是劝他从此闭门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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